“酉年,过年你真打算不回家了?如果是这样,你来我家过年吧。”
等王酉年歇息下来,赵子昂也收回抛锚的思想。
王酉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笑,说道:“不回去了,回去也干不了什么。呆在书院图书馆不仅可以多看些书,还能赚些大洋,你不是劝我出外读书吗,我想积攒些钱再说。”
赵子昂道:“出去要趁早,如果钱不够,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王酉年想了想,说道:“子昂,说底实话,对于出去读书,我一直比较犹豫。如果我真的想出去,我相信你肯定能帮我一把。
我曾经想去东北从军,是你说的,报效国家不一定要去从军,或许读书更能发挥作用。我不时在想,我家里穷,与其出去边读书,边打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或许我就扎根在书院,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扎扎实实地做些有利于书院的事情更有意义。
这个寒假,书院有十多个没回家过年的学生,他们离家远的有一百多里,想回家也不是不能,但他们每天几乎都在书院图书馆泡上大半天,我想恐怕就不单纯是节约路费的问题。这段时间和他们接触多了,知道他们的一些想法,想为国出力也不是只有你我。我在想,如果能帮助他们走出南河,是不是也是尽一份为国出力的本分……”
愣了一会儿,赵子昂没想到王酉年有这种想法,仿若第一次认识王酉年,半响,说道:“你确定?”
王酉年道:“没有,我就是这么一想。左右都没确定,想多了,难免胡思乱想。”
赵子昂忽然道:“酉年。如果你真这么想,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子可以一试。在外读书。我就见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学或者读书人,有的想出去留学,就靠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学,有钱的出钱,没钱的托关系筹钱,就这样也有不少穷学生圆了自己的留学梦。你不妨从这个方面想想法子,人多力量大。这么大个南河县,愿意出钱助学的有识之士不说很多,至少也有。如果能把这件事情做成,确实比出去读书意义大多了。”
王酉年笑道:“八字还没一撇,我才刚刚有这个想法,如果你回来,我倒是乐意给你当助手。”
赵子昂也笑道:“你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到先来打我的主意了,不仗义。不过我倒是在想,总要先提笔瞄一瞄。先画出一撇,才可能有后来的那一捺。”
王酉年道:“好了,今天这事的确出人意料。不过是好事。我不跟你说了,书院还有一堆事情。”
赵子昂道:“那是应该,你把别人留在书院,自己却跑了,说不过去。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都在家,要不我去找你,要不你来找我,都很方便,我就不留你了。”
送走王酉年。赵子昂回到自己房间,趴着窗台上。眺望着远处,却目中无物。脑子翻来覆去地想着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的事情。
赵子昂很小心地避免临时筹划游行活动的斧凿痕迹,没想到有县府插手,不但摆在明面上的安排显得顺顺当当,自自然然,而且安排的后续手段也变成非常配合县府的行动,之前的一切担心都化归无形。
前前后后,江信北的点子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事情的演变也和原来设想的大相径庭,但江信北的计划却出人意料地顺利。
想起昨天下午江信北那句话“利用保安大队的势头,把事情搞大”,赵子昂对借势使劲这个词稍有心得,进而想到化学实验中的一种东西,催化剂。
…………………………………………………………………………………………………
江信北没工夫像赵子昂那样去琢磨事情的成败和结局,该做的做了,多想无益。
早上,周凡让人把马车送到四海酒家,江信北刘玉坤和欧全海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塘。今天已经是二十五,和杨友宁他们约定在县里汇合的时间在后天。今天如果不能早点赶到长塘,等在长塘的事情办完,再赶去猫冲,肯定晚了,干不了事情,那么就得明天。明天跑到长塘五十里开外的猫冲去一趟,不排除杨家有什么事情,如果耽搁一点,能不能一天赶个来回,还不知道。
错过明天,那就错过后天,一天往后推一天,大年三十夜都回不了家。
其实,江信北想到找赵子昂帮忙的想法很简单。
要避开麻烦,最有效,最终能起作用的法子是拿宋家老大的死来做文章,从飞鹰帮内部想入手,缓解飞鹰帮的咄咄逼人态势,腾出时间,好让自己好好想想法子。
江信北听伍郎雄说过书院举行的几次游行活动,赵子昂在南河书院读过书,如果,赵子昂能想法子,利用保安大队的势头搞一次游行,把事态搞大,以期能最快的影响到宋家姐弟,最好能引起飞鹰帮的内讧,那就最保险。
江信北昨天下午找赵子昂,与赵子昂一拍即合,是因为诸多因素凑合在一起起了作用。首先,赵子昂和王酉年几个同学对莫名其妙被打心里憋着气,很想发泄心中的愤懑。其次,江信北这次所遭遇的事情,追根索源,是遭受了赵子昂的鱼池之殃。赵子昂知道有父亲和陆安兴在,江信北最终也吃不了什么亏。但家里是家里,自己是自己,总想有所表示。
照江信北的想法,在大型活动中携带一些私货,想抢眼都难。散布的谣言传播范围和传播速度都没得说,还能掩藏谣言的来处,更能帮龙景阳打掩护,正如风行水上,自然成纹,浑然天成。
单纯就街头伤人事件来说,陆安兴已经结案。至于命案,江信北认为还远着。事实上与自己没有干系,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没必要老是去想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陆安兴和飞鹰帮斗法,万一打个撇脚。插足进去,想抽身就难了。
到长塘,江信北让刘玉坤和欧全海去退马车,自己回租屋。
庞老头勾着头在前面慢慢行走,江信北叫了几声,庞老头似乎没听到。
庞老头走到堂屋门口,忽然停住,仿佛朝里看什么似的。又像在想什么。
“庞爷爷。”
走拢庞老头身边,江信北再次叫喊。
庞老头这次听到了,回头,见是江信北,笑道:“信北,回来了啊,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弄饭去。”
不待江信北回答,庞老头快速走进灶屋。
庞老头刚才似乎忧心忡忡,江信北有些奇怪。却不好动问,扯根凳子坐在大门口。
庞老头甩甩头,动手烧火做饭。刚才的甩头似乎没把脑子里的某些东西甩出去。
把米淘好,把鼎罐放到撑架上,坐在灶坑边,庞老头一边打扮火,一边胡思乱想。
江信北不知道庞老头受了什么刺激,却也没有多想,一心计算过年前这几天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要考虑到。
不久,欧全海和李玉坤回来,隔着老远。欧全海喊道:“信北,走。到我家吃饭去。”
江信北笑道:“今天什么好日子呀,我记得。我租这房子,也有半年了吧,你还从来没喊我到你家去过。”
欧全海笑道:“嘿嘿,那是以前和你不熟嘛,算我对不起了,现在补礼不算迟吧。庞爷爷呢?”
江信北朝屋内指指,道:“你还没说什么好事呢,我和玉坤还要到猫冲去。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那就算了。”
欧全海道:“没几天就要过年,打糍粑,杀猪正是这个时候,一年辛苦到头,就等这几天乐呵,你说算不算好事?”
说着,欧全海进屋喊庞老头。
“庞爷爷,我爹说,刚才喊你进屋,你好像没听到似的。你看看,你一个人,还弄什么饭菜,走,一起去我家。”
庞老头连连推辞,道:“有你这般仁义,我心领了,你娘老子辛辛苦苦养头猪也不容易。只怕振民他们回来,我不在家,他们进不了屋,又不知道到哪里找我,不好。告诉你娘老子,我得吃了,心领了。”
欧全海怎么劝,庞老头都不肯前往偶家。
江信北道:“全海,庞爷爷不肯去就算了,吃饭的时候,带点来,不就得了?我和玉坤还有事呢。”
欧全海没法,只好带着江信北和刘玉坤回去。
庞老头缄默,回来的时候,欧全海他爹叫他,不是没听到,而是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堵。其实,另外有两家杀猪,他们也留过庞老头吃饭,庞老头都借口孙子庞振民回来,只怕见不到自己,进不了家,而连连推辞。
一幢屋,又只剩庞老头一个,庞老头望着堂屋正壁发愣,要是在自己家里,这里是该有个神龛,供奉天地君亲师。
江信北随意买了一份礼物,随欧全海走进寨子。
两年轻人扭头见到江信北,颇为尴尬地对江信北笑笑,继续清理脚盆里的肠子,俩小孩围着脚盆讨要洋子肉吃。屋子廊檐过道里头,靠板壁边,坐着三个汉子在聊天。江信北猜测,三人可能是欧全海的叔伯这类的长辈。
欧全海朝屋里喊了一声,欧家母亲笑盈盈地迎接出来,客气一句,接过江信北手中的礼物。
猪用铁钩挂在堂屋门口的外柱上,已经开膛破肚,块头不小。
确实不小,欧全海家今年杀的猪,二百多斤的壳子,加上内脏,猪头之类的,二百三四只少不多。
几年来,今年是欧家最顺利的一年。有一头猪过年,在地方上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欧全海父母老俩口乐呵呵的,巴不得把这种快乐带给所有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