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突然的枪战,顾不上是否有人混入混乱的旅客,更顾不上其他房间的搜查,当崔四清带人冲进房间却只发现三具尸体,这让崔四清的情绪跌落到低谷。
自从国军开始围剿张徐所部红军,力行社就广布眼线,其中就不乏打入红军内部的情报人员。这次红军主力撤走后,留下的余部分散游击,大规模的军事围剿已经不可能,小规模的国军进剿,费时费力,还没有效果,靠保安团进山围剿更不可能。
国军当中老爷官多,吃不了翻山越岭,穿林涉水,餐风露宿的苦。这就和剿匪一个道理,除了往里填人命外,就是给军队向地方要钱要粮的借口。崔四清认定,最好的方法就是经济封锁。一年四季的粮食,食盐,冬天的布匹等物品,是人生存的最起码需求,不可能完全就地解决。控制这些东西的流向,最终能让共党的那些人铤而走险,寻求解决生活必需品的途径。那么力行社的机会就来了。如果能抓住活口,顺藤摸瓜,牵出潜伏在南河县城的共党分子,对于剿灭共党游击队助益多多。
扎好的口袋,竟然还让对手逃走了四人之多,崔四清很想归咎于情报的不准确,但力行社干的是搜集情报的活,这种可能性相当小。如果这次能全歼七人,也算小功一件,至少断了游击队的商路,要重新组织商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却事与愿违,崔四清只得强自打起精神,清扫战场。保安营的人死了三个,受伤五个。自己的手下死了俩个,崔四清除了不忿,窝火,就是对对手的敬服。
信念让人勘破生死,让人向死而生。
没有面向死亡正视死亡的勇气。这样的生就是苟活,是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
崔四清正是这一点,而蔑视肉体的生,因为还有信念永生这一更高的盼望。正是因为有这一盼望,他可以超越肉体的辖制,而不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这样的生才是真正的生。中华几千年的文化传统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怕肉体的死亡,正是因为他们对信念的坚持远远超过了对肉体生存的渴望,他们才能无所畏惧。信念可以传承,从而得以永生,无论是道家向道求真。还是佛家向佛求心,都是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们才能坚守自己的本心,舍弃早晚都要飞灰湮灭的短暂的肉体生命。
崔四清近几年和红军接触不少,事实上那些人也不是像党国宣传那样。他们当中有很多还是读书人,其中不乏崔四清的同学。悲情的苦难历史,让他们同样怀着一腔报国热血,超越生死。只为信念而活。崔四清和他们只不过认识不同,信念各异,最终走向对立。
崔四清对西方民主从来嗤之以鼻。民主自由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在中华几千年的一元化文化背景下,历代王朝统治者出于愚民政策的考虑,几乎九成的人口是文盲,几乎处于一种未开化的愚昧时期。民众若没有自己的独立心智,没有相应的素质,人云亦云。甚至为一己之私而任意曲解,民主自由就是一种奢谈。在这个意义上。民主其实与无政府主义没什么差别,而在中国。甚至整个世界,无政府主义也就意味着灾难。
如果有可能,崔四清宁愿去当教书先生。民主和文明一样,有一个发展过程,有一个认识过程,有一个评判标准。不同的主张,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而是一个相互融合的过程,前提是对国家是否有利。要达到这个认识水平,最首要的是接受教育。
崔四清骨子里没有那么多主义,要说信奉,那也是国家主义。现在人的思想那么混乱,谁能说得上谁对谁错?国泰民安,才能谈得上民富国强,见识包容,才能谈得上民主自由。现在谈教育就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空谈误国。
国家得维持一个正统,否则得话,没有一个规矩,那就只能各爱各妈,破而后立。
崔四清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后续麻烦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尽心报效国家就成了。
范勇听到枪声,第一感觉很不爽。好不容易依照联络暗记找到夜猫子和骚公鸡,却怎么也找不到范勇和跳蚤,黑灯瞎火,不妙的惊厥萦绕在范勇心头。第二天,找到昨晚枪声响起的地方,一帮警察正在处理尸体两具。这种事情,警局直接归咎于会道门的私下恩怨,没有追查下去,即便追查下去,查明事情真相,也是一个不了了之之局。
边上稀稀落落有几个好事者观看,范勇顾不上嫌疑,走近一看,其中一人很陌生,另一个是范青。
范青脸上还残存着扭曲的痛苦,想必不是直接死于枪下,而是受了枪伤后,无力逃逸,死于天寒地冻。
范青虽然不是范勇的亲弟兄,却是房族。悲从心来,范勇想起兄弟俩干土匪这一行的由来,后悔的同时,复仇之念迅速占满头脑。
当年范勇范青和另俩人在村里关系很铁,交情很深,出外做工都是一起。常年劳作,四人除了受尽屈辱,却改变不了家里的生活。范勇起了歹念,力邀三人戕害了一个牛贩子,抢走了那人身上的几十个大洋。此后,四人跑帮,打劫落单商客。收入颇丰,四人彷如抽了鸦片似的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干起了业余土匪的行当。再此后,范勇被梁靖收服,专事为梁靖踩盘子活儿。有了靠山,摸排情报,顺便给人打工,安全系数成几何数字飙升,四人也就失去了打劫兴头。
现在范青出了事故,范勇首先是自责,后悔,接着就被复仇所代替,更加坚定加速灭亡牛塔沟的信念。
但范勇没有被悲愤冲昏头脑,反而越发冷静下来。跳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论如何,都得防备跳蚤变节泄密的事情,除非看到跳蚤的尸体,或者跳蚤做出有功于溶洞滩的事情,范勇才有可能放下戒心。
江信北四人隐藏在泰和酒楼附近,等到崔四清带人离开后,才装作如无其事的进入泰和酒楼。泰和酒楼的员工正在捡收七零八落的桌椅板凳,对江信北四人的进入熟视无睹,没闲心理会。
见到掌柜的坐在边上,一脸的愁绪,江信北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个时候,多呆一刻,多说一句话都嫌欠抽。这里的损失由谁了买单,想必能经营这么大一间酒楼,也应当有些势力才对。
听到脚步声的不断走近,欧阳秀峰心房不断收缩,拔出驳壳枪藏于门后。细数脚步,不疾不徐,人数不多,偶尔夹杂几句话语,音相青嫩得很,不可能是崔四清去而复返,但,如果是房主,那么就宴无好宴,面无好面,终究是个麻烦。
急切间,欧阳秀峰略一思索,便决定丢开所有包袱,先光明正大地和来人接触,看一步走一步。
把驳壳枪收起,随手拉开电灯,欧阳秀峰在房内茶桌上坐下来。
一袭长衫,一杯清茶,面带笑容,江信北四人进房,江信北四人见欧阳秀峰如此做派,反而把自己弄得心上心下,疑惑地看着欧阳秀峰。
崔四清和保安营的人折腾这一半夜,整个瓜坪镇上基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仓库是危险之地,其他,江信北几人又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这才没法子重回泰和酒楼。
此时欧阳秀峰气定神闲地坐在前面,江信北弄不清对方的身份,还以为有什么麻烦招惹上身。
稍稍定神,江信北上前一步,问道:“您是……”
欧阳秀峰:“今晚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为了避免麻烦,我才躲到楼上来。这个房间恰好没有关门,呵呵,打搅了。”
江信北松了口气,不是麻烦就好,道:“没关系,出门在外,总免不了会有些意外。”
欧阳秀峰不知外,江信北等不知内,众人针对泰和酒楼今晚发生的事情聊开的话题。
这四个后生穿着一副乡下小子的模样,谈吐举止十足的乡下人,舍得住酒店,其中必有古怪。知道还有三个同伴逃脱,不幸中的大幸,欧阳秀峰心中大定,只须留下联络暗记,不急在一时聚齐,山上的人员却等不了这么久。事实上,既然崔四清已经发觉了游击队的行动,再用原来的人手,只怕于事无补还在其次。如果这次行动完全失败,游击队的这个冬天就是个大问题,说不得只好学土匪的样,打劫地主大户。如果能借用这几个乡下小子,倒是可以施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事情反而会顺利些。
欧阳秀峰试探道:“各位后生哥想必是出外做事的,我现在有批货物要运送,不知道各位有兴趣不?”
江信北杨友宁和庞振民没接话,张才景却来了兴趣,问道:“说说看,有多远,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本想要张才景在瓜坪给庞振民做帮手,但自己的摊子还没有铺开,江信北见张才景心动,想想,反正自己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便没有出言阻止。
欧阳秀峰眼观六路,江信北那表情,很显然不乐意,不由沉吟起来,斟酌如何进一步了解眼前这几个后生仔,说动他们帮自己这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