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很少生气。
因为她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但今晚她着实有些恼了。
所以，她带着刘婉与刘义出了门。
皇甫药堂的人住在城西的一家客栈里，他们比顾青一行早来三天。
刘义早就打听过，皇甫药堂一共来了两人，一名掌柜，一名小厮。
掌柜名叫皇甫山药，名字格外好记。
皇甫山药住在客栈二楼，房间窗户正对大街。
刘义跃上房顶，将被打晕的两个地痞头朝下倒挂在窗户外面，然后敲了敲窗。
他敲得不慌不忙，响三下停一下。
两个直挺挺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晃动。
敲了一阵，屋里的人终于打开窗。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惊天动地，客栈里的人纷纷被吵醒，脚步声、咒骂声乱作一团。
刘婉陪着顾青站在街对面的屋檐下。
“刘义就爱玩这些小把戏，”刘婉开口，“让夫人见笑了。”
“这样挺好。”顾青拢了拢被风吹动的头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们先回去吧。”刘婉担心她受凉，“这里交给刘义就是。”
“再等等。”顾青站在阴影中。
折腾了半宿，现在回去也未必睡得着，不如待在这里看热闹。
秦州的夜比京城的夜更凉一些，她素来畏寒，轻轻抱住胳膊。
她的小臂紧贴着薄薄的衣袖，放在袖袋中的异物触感十分明显。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小小的纸片，心里有些懊恼。
她应该把它烧掉，而不是带在身上。
不久之后，刘义回到她们身边。
“皇甫山药被吓破了胆，先是晕了一阵，这会儿已经醒了，正收拾东西闹着要走。”
“看来他不是我要找的人。”顾青沉思。
“夫人想找谁？”刘义问。
“在幕后操纵囤货之人。”顾青道。
厚朴堂虽然暂时不缺药材，但她名下不只有自家的药行，她与人在好几个州县合伙开了药市，最近已不只一处向她抱怨伤药短缺市价飞涨，更有人以次充好，将极差的药材拿到药市上卖。
“夫人或许可以问问殿下。”刘义提议。
顾青看向他，“为何？”
刘义答道：“我听师统领说，北边截获了一批从内地往关外偷运伤药的商贩。”
“北边？”顾青怔了怔，她很快想到什么，“是北狄？”
如果囤货的是北狄人，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顾青整理思绪，喃喃自语，“北狄想打仗，所以他们要囤积伤药，不仅如此，他们从大昱带走的储备越多，一旦打起仗来，大昱的补给就会更加困难。”
她突然神色一变，“殿下早已知道是北狄人在囤货？”
如果凤泽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亏她还特地提醒他关于伤药供不应求之事。
刘义点点头，但见顾青面色不对，又赶紧补充，“我是才听说的，殿下大概也刚知道不久。”
顾青笑了笑，“你慌什么，我又没怪他。”
刘义与刘婉对视一眼。
刘婉道：“现在城门未开，皇甫山药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不如让刘义守在这儿，明日如果他们要出城，刘义就在城外把人拿下盘问，夫人觉得如何？”
顾青想了想，“是个办法。不过不用这么麻烦，明日我们跟着皇甫药堂的人一起走。”
第二日一早，皇甫山药果然急急忙忙结了账，带着小厮直奔城门。
等他出城行了两三里地，这才擦擦额头的汗，对跟在一旁的小厮抱怨，“叫你雇马车，你怎么只找了头驴。”
小厮打着哈欠，“老爷，咱们起得这样早，马车行还没开门，这头驴还是我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
皇甫山药肥胖的身躯骑在瘦小的驴身上，驴子低着脑袋，慢吞吞走着。
皇甫山药抽了几下驴屁股，见驴子没什么反应，更是气恼，“我让你找几个能打的去吓唬吓唬那边，你看你都找了些什么人！”
不但白花了银子不说，还被人反过来将了一军。
要不是他胆子够大，昨晚早就被吓死了。
小厮撇撇嘴，低声咕哝，“才五百文钱，能找到人就不错了。”
“你说什么？”皇甫山药没听清。
小厮道：“你不是带了一万两银票嘛，干嘛这么抠抠搜搜。”
皇甫山药扬起鞭子，“那是我的银票吗？事情办不成，我得全部还回去！”
小厮缩缩肩膀，“咱们带着钱跑不成吗？反正他们离得那样远，总不能天南地北地找咱们吧。”
话音未落，肩头就挨了一鞭。
皇甫山药横眉倒竖，“我抽死你个没脑子的！”
他踢着驴屁股，追着小厮劈头盖脸一顿抽，“那钱是好拿的么？你就不怕一觉起来脑袋都没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他骂骂咧咧，气喘吁吁，偏生驴子不听他使唤，费了老半天劲，十鞭里面倒有九鞭落了空。
小厮抱着脑袋窜出老远，“我就随口一说！老爷你别生气！哎哟！你打死我也是要坐牢的！哎哟！”
他望见后面有马车跟来，叫声越发凄惨。
皇甫山药想抽人没抽中，却听到小厮哀叫连连，当下怒从胆边生，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再叫，再叫我扒了你的皮！”
说完，跳下毛驴，捋起袖子追上去。
身后的马车驶得愈发近了。
哒哒的马蹄不紧不慢敲打在青石板上，拉车的马儿缀在皇甫山药后面，半点没有绕过去的意思。
皇甫山药本在追赶小厮，听着身后的声响不对，停下来扭头一看，视线与驾车的青年对个正着。
青年浓眉大眼，体格健壮，似乎在哪儿见过。
皇甫山药想了想，面色一变。
他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了。
昨晚他听说钱三娘在紫玉楼设宴款待厚朴堂的东家，他被人抢了生意，心中恼恨，特意去那附近观望。
他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青年陪着一名盛装女子到来。
皇甫山药亲耳听见那女子说是来见钱三娘的，可见她就是厚朴堂的东家。
而眼下，皇甫山药再次见到这名青年，目光不由自主便投向他身后的马车。
马车里露出一张清丽的女子面庞。
女子冲他微微一笑，“皇甫掌柜，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