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皎皎死死盯着他,不得不佩服,此人实在厉害,阴险狡猾不在萧元驰之下,或许也不在她爹之下。
她或许不该在现在发难,而该再周旋一二,捕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但来不及了。
不止是时间不够,更多的还是因为要去的地方是妙音寺。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遇到了妙音寺。
上辈子,夏兰怂恿她千里追夫,路上遇到了一批贼人将她虏至妙音寺,一番折磨之下,她腿筋被挑断,又从山坡上滚落,失了刚怀上的孩子。
那一次,萧元驰的解救来的比任何时候都慢,从她被捉的消息传出,到被救出,整整七日,后来才知,他们捉她之时正是萧元驰战事吃紧之时。
那群人不知得了谁的指使,且不论她如何套话应对都不接茬,只在动刑时,谩骂她是祸水灾星蒙蔽了秦王。
她被解救后也没见到萧元驰,是他手下大将送她去的都督府,她问那位将军王爷何在,将军不言,只让她安心休息。
再后来……她终于见到了重伤回府的萧元驰,但也无甚交流,她怨他不在意,他忙着应付白石关大战的一系列烂摊子,关于妙音寺一事最后的记忆是,夏兰告诉她,妙音寺的主谋被抓,乃是北境三州的百姓,听了不好的流言才误打误撞捉了她。
是个误会,王爷做主,轻拿,轻放。
失去一切也没用,萧元驰不在意,一个误会打发了,做他的王妃不如做一个不相干的平头百姓,倒能得他两分怜爱。
回忆至此,她心中隐痛,没想到这辈子换了条路,还是遇到了这该死的妙音寺。
决定随哥舒昭觉走一遭时,她便有所猜测,不料,猜测成真了,这破事后头当真藏着顾雪芝,说不得上辈子也是她在背后,这才让萧元驰轻拿轻放。
她是既恨又惊,偏还不能委屈,因为危机当前,必须应付,上辈子,她仓皇如狗,这辈子至少要有更多准备。
殷皎皎定了定神,握刀的手更也用力了一些,颈子上扎刺感立时袭来,她知道,再进一步便是死。
“哥舒昭觉,你天生便是谛戎的二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事事顺心想要就能得到,所以你觉得,我也一样,定会放不下执念舍不去性命,但可惜,我不是,我自小就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咽得下这口气,也敢于再死一次,你信吗?”
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语气也平静,甚至是异常的平静。
但哥舒昭觉却不觉握紧了拳,他的目光落在那刀尖上,已有血点子渐渐溢出,那是他替她挑的短刀,他很知道这刀有多锋利,只消再进一步,此女便是香消玉殒,再见不得。
“我告诉你原因。”哥舒昭觉道,“但你得先把刀放下。”
他伸出手,眉间俱是不耐和揾怒。
“不要,你先说。”
自小到大,没人威胁他威胁的这般成功,哥舒昭觉胸中烈焰燃烧,但他还是道:“我要用顾雪芝引一个人出来,但只抓顾雪芝,他一定不会出来,但如果带上你就不同了,为了帮萧元驰,他应该会出现,且我不单要抓这个人,还要这个人现出原形,让他失却我父亲和我大哥对他的信任,就这么简单。”
“那个人是……那次驿馆和萧元驰打起来的男人?”
“是他。”
“他究竟是……”
哥舒昭觉嘴角一勾,下一刻,劈手打落那柄短刀,殷皎皎还未惊呼,便被死死攥住了腕子拉了回去。
男人一手攥着腕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颈子道:“下手够狠,血流了这么多,你没感觉?”
殷皎皎挣扎着道:“放开我!”
哥舒昭觉没放开,他几乎要把她的腕子攥碎了,半是拉半是扯,将她丢上马车,随即自己也跟了上来,殷皎皎惊恐的爬起,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哥舒昭觉单膝跪地,冷冷的看着她。
“现在害怕了?”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药瓶抛给她,“自己上药。”
殷皎皎警惕的打量着药瓶,又拔开布塞嗅了嗅,小心极了。
哥舒昭觉嗤笑:“自杀都敢,不敢上药?”
“谁,谁不敢了。”殷皎皎遂坐正,摸出帕子擦血,别说,不擦不知道,一擦才发现,血染红了半张帕子,她的脸瞬间白了,“有没有镜子,我瞧着好上药。”
哥舒昭觉沉沉的喘息,听得出,愤怒至极,殷皎皎忙道:“没有也行,摸着上药也一样。”
她说着便当真要摩挲着上药,哥舒昭觉骂了句听不懂的话,再次擒住她的腕子。
“我来。”
“不用了。”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真让你死在这里,你信吗?”
殷皎皎信,自戕这种威胁方式,只能突然袭击,且只能用一次,用的多了,时机不对,都没用,显然,现在是没用的,人已经怒极了。
“那……有劳您了。”
哥舒昭觉阴阳怪气道:“您客气。”
殷皎皎自觉抬起下颚,在对方即将触及的那一刻,赶紧闭上眼,但下一刻却没有意料之中难忍的疼痛。
哥舒昭觉下手很轻,他拿出水囊打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掉伤口处的血污,除却触碰到伤口的疼痛外,其他都轻微的像一阵风。
殷皎皎慢慢睁开眼。
“您挺会上药的。”
“您喜欢就好。”他冷冷道,“下巴再抬高点。”
殷皎皎赶紧抬高,可抬得猛了些,扯痛了伤口,她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哥舒昭觉凉森森的声音又响起:“蠢不可及。”
“哥舒昭觉,你若是我,面对你们这种人,你难道不会如此?”
她说着话,喉头滚动,伤口又溢出血来,哥舒昭觉压着的火腾地烧的更旺。
他怒道:“闭嘴!”
女人不服气的闭嘴了。
“若我是你,便事事顺我的意由我的心,讨得我高兴,你非但可以保命,或许还可……”
哥舒昭觉顿住,殷皎皎要闭嘴也问不得,只能看他将药品里的药丸子倒出,拿指尖碾碎成粉,一点点抹在伤口上,比之方才擦拭血迹,手法更轻。
若是他不是谛戎人,倒是很可以去和董老学医。
殷皎皎僵着身子抬眼望天,天是车厢的厢顶,吊着个小香炉。
她忽地想起,上辈子劫走她的马车也是这一辆,香炉里是迷药,熏的她晕晕乎乎,再一睁眼便是被吊在了房梁下挨鞭子,殷皎皎下意识的瑟缩。
哥舒昭觉忙道:“弄疼你了?”
“……”
“这样会好点吗?”
“……”
“说话!”
“你让我闭嘴的……”
哥舒昭觉气笑了。
“服了你了。”他收回手,冷冷看她,“好了,现在可以上路了吗?王妃大人。”
王妃和大人这种组合充满怨气。
殷皎皎低下头,往后挪动,一边挪一边小声道:“哥舒小王爷大人,那个……方才你话还没说完,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
哥舒昭觉奋力吸了口气,压住火气,“孙仲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