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殿下,昨夜犬子与您一同饮酒,酒后失态,做出诸多荒唐事,实在是臣管教无方。”
江归砚愈发摸不着头脑,心中疑惑更甚:“裴叔,到底怎么回事?您但说无妨。”
裴言川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昨夜,犬子见您醉倒,便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您身上,本是一番好意,谁料想……臣当时匆忙赶至,昏暗之中,错把披着犬子衣服的您当作了犬子,一时失手……”
说到此处,裴言川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懊悔与自责,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江归砚一听,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那里还隐隐作痛,心中恍然大悟。他瞧了瞧裴言川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下不忍苛责,只得宽慰道:“裴叔,想必您也是关心则乱,我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您别太自责了。”
裴书林一直低着头,听到江归砚这番话,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眼眶泛红,嗫嚅着:“小殿下,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喝醉了酒,爹也不会误伤到您,我……我罪该万死。”
江归砚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眸瞥了一眼发声之人,不过只匆匆一眼,便又转了回来。可紧接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再次震惊地望向对方,眼中满是惊愕与关切,脱口而出道:“裴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裴书林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狼狈至极,若不是江归砚昨日见过他的身形与嗓音,江归砚险些都认不出来。裴书林见江归砚这副反应,重重地叹了口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日。
昨日里,裴书林本以为爹爹一门心思都扑在江归砚的事情上,一时半会儿应该顾不上自己,哪曾想,这一顿皮肉之苦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在柴房里凑合着睡了一夜后,大清早便又被人押到了祠堂,被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裴言川手持鸡毛掸子,怒目圆睁,二话不说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揍。
这一回,哪怕裴书林连滚带爬地苦苦求饶,平日里最吃这套的爹爹却仿若未闻,手中的鸡毛掸子一下也没停,直揍得他皮开肉绽。
只听得裴言川边打边怒喝道:“你个小兔崽子,胆大包天,竟敢带着小殿下去喝酒?你知不知道,要是小殿下出了丁点差错,你爹我这颗脑袋砍下来都不够赔的!”那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在祠堂上空回荡。
“你还敢偷你爹的酒!”裴言川额上青筋暴起,手中的鸡毛掸子高高扬起,作势又要落下,裴书林吓得一缩脖子,眼眶泛红,却又不敢躲开。
“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裴书林带着哭腔喊道,“我就是一时糊涂,想着和他一起乐呵乐呵,哪晓得会捅出这么大篓子。”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脸上满是懊悔与后怕,深知这次是真的闯下大祸。
裴言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目圆睁地瞪着儿子:“你乐呵?你知不知道那酒是我特地珍藏,准备重要场合用的,你倒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给偷了去,还带着小殿下胡喝一通,要是小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直至后来,裴书林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被一路押送至沐辰王府。此刻,他满心懊悔,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晓江归砚就是前几日回来的小王爷,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断然不敢带着小王爷去偷酒啊!好在昨夜翻墙入院时,他没被人逼着钻那狗洞,否则,在王府祠堂里跪上一整晚怕都不够赎罪。
此刻的裴书林,只觉周身酸痛,疲惫不堪,腹中空空如也,困意与饥饿感交织袭来。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遭受这般严厉的惩处。
江归砚见裴书林这副狼狈模样,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身。裴言川见状,欲要阻拦,江归砚却不卑不亢地开口:“裴叔,拿您珍藏美酒一事,我亦参与其中,若要责罚,我自是难辞其咎,当与裴兄一同领罚。况且,本就该是我先来向裴叔您请罪赔不是,如今您既已惩戒了裴兄,也教训了我,此事可否就权当翻篇,莫要再提?”
裴言川听江归砚言辞恳切,也不好再执拗拒绝,微微颔首,应了句:“好吧。”
裴言川目光转向裴书林,微微皱眉,带着几分嗔怪与期许,沉声道:“还不谢谢小殿下?若不是小殿下今日为你求情,你可有苦头吃了。”
裴书林身子一震,如梦初醒般,赶忙上前一步,朝江归砚深深作揖,脸上满是诚恳与感激,急声说道:“多谢小殿下!今日之恩,裴书林没齿难忘,往后必当涌泉相报。”话语间,眼眶竟微微泛红,显然是被江归砚的仗义之举深深触动。
江归砚见裴言川应允,立刻轻声唤来两名侍女与两名侍卫,悉心吩咐道:“带裴公子下去,寻身干净衣裳换上。”
侍卫领命,稳稳地将裴书林搀扶下去。裴书林抬眸,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江归砚的感激,那目光仿若汇聚了千言万语,直直地望向江归砚,其间情谊昭然若揭,似是在说,若不是江归砚刚刚挺身而出,他今日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微微颤动的睫毛下,一双星眸熠熠生辉,虽未言语,可这满含谢意的眼神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经此一事,原本凝重的气氛仿若春日消融的冰雪,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江归砚起初还未觉怎样,可没过一会儿,肚子里便开始咕咕作响,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涌上心头。
想想昨夜,先是翻墙入院、偷酒嬉闹折腾了一番,紧接着又挨了一顿打,几乎没怎么进食,如今腹中饥饿实属再正常不过。
江归砚略带期许地望向裴言川,目光里透着些少年人的腼腆与羞涩,轻声问道:“裴叔,您今儿个用过早饭了没?”
裴言川一怔,并未领会江归砚话中的深意,如实答道:“还没呢,不过这会儿倒也不觉得饿,怎么了,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