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眼瞪瞎眼,尴尬了一阵,最后还是莫依起了话头。
“你……你是那个吧,之前说要嫁到莫家的。”
他特意用莫家来指代自己,不然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你还是那么没礼貌。”雪楚月没好气地抱手说道,“现在不是了,你不是和家里人闹翻了吗。倒辛苦了我们家。”
“抱歉。”
雪楚月撇嘴道:“如果我没有这么漂亮,你还会跟我道歉吗?”
莫依挪开视线,心想这丫头嘴怎么这么毒辣。
“不知道。”
或许不会吧。他想。
为了防止雪楚月步步为营,他连忙另起话头:“你怎么会到我家里?我们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
“顺路啦。”她仿佛在自己家似的,拖过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坐到窗边,看着依旧没有停息迹象的大雨,“有些事要办,来你家看看,结果就遇上这事了。你说,为什么海鬼会爬上来?”
“我怎么知道。”
莫依对海鬼的了解仅限于书籍和流言蜚语,今天是他头一次目睹真正的海鬼——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她说道海鬼的事,肯定要问我跟依皇是什么关系……我就把部分事实告诉她吧,至于依皇以前是死囚的那件事,就用他在那当过一段时间狱卒来代替。
“好在依皇大人来得及时,不然那个老人家和小孩已经被海鬼杀死了。”雪楚月自责武功不足。
一想到自己的剑分明切入海鬼的脖子却没能砍下它的头颅,便羞愧难言。
那怪物的颈部为何那么坚硬,那感觉简直像有人用两面盾牌钳住了我的剑,根本无法动弹,回去一定要找师傅问个明白!
她从来不是只沉浸失败而无法自拔的人。
“你看着我干嘛?”
雪楚月发现少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盯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莫依思来想去也没明白,按理来说,她怎么也该问自己这个问题了,可看雪楚月的行为举止,她似乎已经把那件事抛之脑后了。
真是奇怪,她原来是个健忘的人?看起来也不像啊,如果一个人健忘,应该不会有那般聪慧伶俐的目光。
“莫依?”
“抱歉,我刚才在想依皇,他真的还厉害。”
莫依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再次把话题引导到依皇身上。
“是啊,”雪楚月因没能看到依皇是如何杀死海鬼而倍感惋惜,但一想到自己居然有幸被依皇抱住,她便开心地挡着双腿,喜不自胜,“要是依皇大人能教我武功就好了,那我一定能成为天下最强的女侠客!”
一种不适感从莫依心头涌起。
这事有古怪。刚才不仅依皇主动叫了我的名字,而且我见到他时,没有及时跪下,这在天莱城可是犯了大不韪!可如此尊崇依皇的雪楚月居然完全没责备我的意思,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忘记了……
“可能有点冒失,不过我想问个问题。”
雪楚月看了他一眼。
“问吧,何事?”
“你的记性,”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怎么样?”
雪楚月困惑地环视屋内一圈,以为自己忘了什么。她挤眉弄眼地反问:“你在问我记性如何?”
“啊……对啊。”
莫依感觉到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你真的是莫名其妙,我难道忘了什么事吗?”她咄咄逼人地走向莫依。
“没,我就是随口一问。”
看这样子,她应该不存在记忆方面的问题。
“你认识依皇吗?”
雪楚月越来越弄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她秉着“沉静于雪,淡然于心”的家训,压制不满,一字一句地回答道:“认识。”
“他——”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家里的窗户被震得沙沙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莫依和雪楚月几乎是同时凑到窗前,寻声望去。
“是和云诀!”雪楚月有些兴奋地喊道,“要使用这种功法,需要耗费大量体力以及多年的修为!但依皇大人对和云诀掌控得炉火纯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使用那功法。”
和云诀,我好像在哪听过,其威力可排山倒海,改天换日。
莫依透过窗户和厚重的雨帘,看到远方涌起百米高的海浪,而那海浪居然是向大海而非陆地狂袭远去。
在深蓝的海浪中,不时有张牙舞爪的闪电照亮海域,将浪面照得透亮。企图上岸的海鬼们绝望——它们可能没有这种情感——地伸出双手,本能地想游向陆地。
依皇盘腿坐在沙滩上,静心运作功法,一层层海浪不断被气推起,将海鬼冲向更远方的海域。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智力低下的怪物终于明白,它们今天没法登上土地,便接二连三地钻进汪洋深处,渐渐,惹人生厌的面孔彻底消失在天莱城的视野里。
那个一袭白衣的依皇还在推波助澜,直到过去很久,他才有些力不从心地站起来。
“依皇大人!”卫军首领莫沮看出依皇体力不支,想上去帮扶他。
但依皇不经意向他丢了个眼色,他连忙停住,站在原地,鞠躬请感谢依皇再一次保护天莱城。
依皇佯装抹干脸上的海水,用手掌捂住嘴,收住从体内迸出的鲜血,随后若无其事地向卫军说道:“这段时间让百姓莫要外出,海鬼很可能再次袭来。”
卫军面面相觑。
海鬼奇袭也就算了,依皇大人居然说海鬼还会进犯?
自从依皇出现后的几百年间,可能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明白了吗?”
依皇不顾众人困惑,没留他们回答的时间,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
莫依和雪楚月在屋内看了许久,外面的动静总算消停,那些吞噬天际的巨浪也不再出现,他们俩都松了口气。
“看来海鬼都被依皇大人赶跑了。”雪楚月欣喜。
“嗯。”
莫依点头,心中却总有疙瘩。
雪楚月没问自己他和依皇的关系,他本应感到安心,可现在反倒惴惴不安,总觉得心里空荡荡,似乎有什么部分被人偷走了。
“我告辞了。”雪楚月说道,“在这耽误了快半个时辰,我还有约。”
“噢!”莫依帮她拉开房门。
“不用送了。”
她潇洒地向他招手,轻盈几步,就消失进逼仄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