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皇?
雪楚月非常紧张,她从小对依皇甚是崇拜。现在,伟大的依皇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从海鬼手中救下孩子,还接住险些摔倒地上的她。向来“胆大妄为”的雪楚月此时犹如安静的兔子,蜷缩在依皇怀中一动不动,直到对方把她轻轻放下。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依皇……”
依皇的长发盘在脑后,与黝黑发亮的头发相对的是一身雪白衣袍,在不知何时剧增的瓢泼大雨中,一尘不染的着装正体现了依皇的威严和高洁,被雨水激溅的泥泞没有沾到他身上分毫,依皇犹如不存在世间的神仙,遗世独立地站在电闪雷鸣的暮色中。
他微笑地向雪楚月点了点头。
雪楚月瞬间被那双通透的目光吸引,在漆黑的雨幕里,他的眼睛居然依旧那么透亮,如同明珠般闪着星光,她一时间忘了跪下。
“雪楚月,人来——”
远方传来莫依的呐喊。
他看到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站立于道路中央,停下脚步。
身后那些姗姗来迟的卫军知道他是谁。他们训练有素单膝跪于街巷之前,为依皇的到来献上深切的敬意。
虽然这么看来,他们更像是在向莫依行礼。
雪楚月无所适从地向莫依招了招手,一边用微妙的表情企图告诉莫依,眼前这个背对他的男人就是依皇。
对啊,他是依皇。
雪楚月连忙准备单膝跪地行礼,可依皇却没看她,而是从她身边走过,悄无声息,几乎想飘一样到了海鬼的尸体边。
他蹲下身子,用棱角分明的五指轻抚海鬼的肌肤,仿佛眼前这个骇人的怪物是他的亲人。
雪楚月僵直了身体,缓缓朝向依皇所在的方向,跪向那头。
“小子!你是被吓傻了!?那可是依皇,快跪下!”一旁的士兵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莫依知道他是依皇,但却没想到。
不对,他为什么是依皇。
豆大的雨珠钻进他的眼帘,依皇雪白的身影和雪楚月雪白的头发几乎要融为一体。
我看错了吗?
莫依的身体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以近乎凝固的体态,迟钝地蹲下身体,右脚的膝盖即将落地——
刹那,依皇回头,而莫依则停住身体,有些不知所言地喃喃。
“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你是依皇。”
依皇嘴角微微上扬,抖了抖眉毛,对莫依的无礼举止没有怪罪之意。
“莫依,你在东边被关了两年,可能不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雪楚月凝视着依皇的双腿,她想回头看莫依,但在他的威压下,只能一动不动地低头跪地。
依皇认识那个家伙?他们是什么关系?而且东边……东边是指那个海角水牢吗——专门关押穷凶恶极罪犯的地狱?他在东边关了两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雪楚月脑袋很乱。自己这位未婚夫有不同寻常的过去,而她全然不知。
“你——”
依皇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
两年前这家伙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他还记忆犹新,他想张口揭露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的真面目,但全身却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说一句话。和如今的这位“依皇”相比,莫依还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男孩,他太脆弱。
依皇四周环顾片刻,对后面的卫军说道:“这边已经没事了,把尸体扔回海里,还有,找人把那面墙修补一下,都被撞成那样了。”
“是!依皇大人。”领头的卫军大声回答,别有气势。
依皇从莫依身边走过,不动声色地抛下一句话。
“别找麻烦。”
莫依顺着他离去的方向,跪地送行。
依皇彻底消失在小巷之中,人们这才松了口气,就连那些有胆量窥伺海鬼的居民,在刚才都纷纷跪下,不敢正视依皇一眼。
依皇对天莱城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莫依在想这个问题,大家尊重他,又害怕他,到最后还是不得不依靠他,即使海鬼成功进犯大陆是他的失职,但没人会怪罪他,只会把他一击诛杀海鬼的事迹歌颂四方。
这是莫依在想的问题,但他有个更深的疑问——这个依皇,毫无疑问,是他两年前在海牢遇见的那个罪恶滔天的死囚。他是依皇?这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其他人对他那依皇的身份毫不怀疑。
天莱城不大,信息流通的非常之快,况且他犯下那么多触目惊心的罪行,曾经让整个天莱城陷入恐慌,在场这么多人不可能没一个认识他的。大家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是依皇的事实?
他最后说的“别找麻烦”是什么意思?
是让我不要把他的事到处乱说吗?可如果是这样,他方才又何必告诉众人他认识我?这不是前后矛盾,自掘坟墓?
卫军催促他们赶快回屋,莫依只好被雪楚月搀扶地进了自己的小屋。
她默不作声地帮莫依处理背上的伤疤,莫依为了表现自己气概的一面,忍痛没发出一点声音。
沉静许久,屋内只有大雨敲打窗户和瓦片的悦耳声响。
“那个。”
“我。”
两人这样异口同声的默契,反倒让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之前举止大方的雪楚月也安静下来,想到自己正和“前”未婚夫共处一室,自己还帮他处理背后的伤痕,小脸有些扑红。
她庆幸莫依趴着,看不到她的表情。
“啊……你先说吧。”莫依差点因紧张而破音。
她要问我关于依皇的事吗?还是其他?不,正常人肯定会问依皇的事情,毕竟我一个住在平民窟的莫家人认识依皇,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旁人探讨。
她如果真问我和依皇为何相识,我该怎么回答她?那丧心病狂的家伙已经警告过我了。
“其实我也没想说什么,”雪楚月清了清嗓子,说道,“只是太安静,想找写话说。”
“这样啊。”
莫依还在想该怎么应答她,眼看问题即将到来,他的心砰砰乱跳。
“你、你在紧张什么!”
替他敷药膏的雪楚月感受到他肌肤的跳动,立马意识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她娇羞地喊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不是,我——”
“真不知道你这种年龄的小子整天想些什么!”她气鼓鼓地把绷带扔到莫依背上,“自己弄。”
“痛——”
“别装可怜!”
少女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从他身边跳开,小手一甩,用漆黑的披风遮掩身体,只露出脑袋,她站在黑暗的角落,避免被莫依发现自己的耳根已经烧得通红。
“不知道想什么的是你吧……”
“别正对我!算了,我转过去。”
莫依无语地注视雪楚月的背影,包扎好伤口后,披上衣服,说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雪楚月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借着窗户的倒影确认无误后,这才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