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槿把所有内气都挡在身前,用以抵挡白气的冲击。她的烈火之气和黎忼的妖气碰撞,形成了一片优美的弧面,弧面上被擦出的明丽火焰正随着风波向苏暮槿身后飘扬,就像她那头火红的秀发。
苏暮槿站在火焰中,身后没有内气保护,伤口很快就裂开,血液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那一瞬间她差点跪倒在地,不过毅力支持住她的双腿,让她勉强能应对这次的进攻。
大地正在裂开,所幸苏暮槿脚下的地面还算结实,她现在就站在两道细长的裂缝之间,那些白气正从缝隙中钻出,嘶嘶的声音从土地里头传出。
怎么……还没完?
苏暮槿的眼睛都快要闭上,汗水和血水夹杂在一起,她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觉得身体轻飘,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无穷无尽的狂风吹走。可同时,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把她按在身处的位置,无法移动。
苏暮槿!苏暮槿!
她叫着自己的名字。
你能坚持的!可我怎么坚持?你能坚持住的,你都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哪次不是绝境逢生?这次……这次不一样,我坚持不住了,黎忼的妖气有水性,我的烈火完全无用武之地。你能行的!想办法!你能行的!
苏暮槿的脑海中做着无用的臆想和对话,她觉得双手的骨头都被压断了一节,十指就更不消说,她似乎看到手指在风中飘动,像是没有骨头的皮套。
好在我能在各个位置释放内功,不然这一断,我也就灰飞烟灭了……她自我安慰般地取乐。可这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黎忼只挥一剑,威力就有劈山倒海之势,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要是再来一剑,恐怕难保我全尸了——想想何俊伊,快生气——愤怒,能让我忘记眼前的困境。苏暮槿尽力地想着,却难以重整斗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这么弱小。
“暮槿!暮槿!坚持住!”
“黄粱?”
“别找我,专注眼前!”
看来黄粱他们已经在第一次雾气消散的时候就进入鹰雀谷了。苏暮槿有伙伴到来的喜悦,但还有些欲哭无泪——对不起,把你们都给卷进来了,如果我的实力能再强一些,速度能再快一些——在黎忼把雾气扑到我脸上的瞬间就跟上……
苏暮槿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谁都不能这样贸然的接近敌人。但现在的苏暮槿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她只能无助地自责和懊悔。
“记得登仙梯的感受吗?想起来!现在正是一个这样的机会。”黄粱的声音沉稳有力,让苏暮槿安心了一些,“别着急,他也提不起剑了。”
“你在哪?”
“别管我!我现在是猫的状态,不会有事的。”黄粱催促道,“快回忆,闭上眼睛,这轮攻击要结束了。”
黄粱的话有真有假——真是黎忼确实没力气再进行下一次进攻;假是谁都不知道这如同海涛般的内气波会在何时结束,起码不会在即将结束。这可是自然的力量,它几乎无穷无尽。
登仙梯?登仙梯。
苏暮槿的大脑混乱不堪,不过总算是记起来了,在不动山和守人对阵的时候,她就登上了一层仙梯。仔细想,她告诉自己。
渐渐,她听不见外面的火焰霹雳声、砾石滚土声、人群哀鸣声,可心跳、呼吸还在不断扰乱她的心智。究竟要怎样的契机才能登上仙梯?苏暮槿对此全然不知,黄粱也是一知半解,她像是在大漠中寻找道路的迷徒——尽管苏暮槿还没见过大漠,不过她能想象何为大漠,“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景,脚下是无穷的土黄,顺延续望则是火红的落日,天际被红黄的交映烫成扭动的曲线——没有任何的指引,如无头蝇蚁一般迷茫而可笑。
登仙梯,最重要的就是“登”,也就是上升。
一股暖意流过苏暮槿的心肺。
要成功了吗?
她兴奋地双手一抖。这一疏忽让白气打破好不容易形成的僵局,白气排山倒海般向苏暮槿冲来。
“不好!”张术透过烟尘白雾看到苏暮槿身前的火焰忽然熄灭,他不顾眼前的狂风,驱动着身体奋力向里头冲去。
“阁主!阁主——”沈谷旭伸手想拉把张术拉回来,可他已经消失在茫茫之中。沈谷旭咽下口水,想上前,可脚却抬不起一下。那么多人被看上去永不停息的狂风撕成碎片,他早就惧怕得退后了十几步。进去救神子?他的脸褶皱出痛苦的笑容。
怎么可能。
“苏暮槿?苏暮槿!”张术又右手抵住风暴,一步步向之前看到的火焰所在的方向走去。那身华贵的绢丝紫红绒袍已经被划出不可计数的裂痕,越往前走,离黎忼劈砍的方向越近,内气的冲击也就更加强烈。
她究竟如何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的?张术奋力前行,平日稳如泰山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脸绷得僵硬,好像一旦松开,生命也就随之消散。
“苏暮槿!”
张术看到了苏暮槿。她侧身倒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则挡住内气的冲击。
“阁主……”
“喂!小心!坚持住——”张术担心看到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尽是鲜血,担心她随时会脱力而亡。他正踉跄地爬向苏暮槿。
“别——别过来。”苏暮槿这样说着,可她的声音太过微弱。
张术到了苏暮槿身边才听到她在说什么。他马上就明白为什么了,苏暮槿所在的地方——黎忼手中长剑对准的这道线——有无穷尽的吸引力,他发现自己的脚挪不动半步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术拼命晃动脑袋,随后举起手,帮苏暮槿分担源源不断的冲击。
“对不起,阁主……”苏暮槿咳出一口带痰的鲜血。
“说什么呢。”
“这里,出不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哈,”张术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别放弃啊,你可是神子,你拥有我们都无法企及的力量,那黎忼又算什么,他就是个凡人。”
“是,是,他是凡人,”苏暮槿带着哭腔,“可是我、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泪水止不住地从眼里流出,把脸上的血洗成条条红蛇。
“你知道登仙梯吗?”张术想抚摸苏暮槿的脑袋,可他空不出任何一只手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我刚才试过了,我不明白,我——”苏暮槿眨着眼睛,泪水啪啪地溅出,她冷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张术的突然出现,供于她一个发泄害怕、恐惧和无力的途径,让她的感情爆发了出来。
她很快止住了短暂的哭泣,哽咽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平稳:“帮我挡一下。”
“愿意效劳。”
这是苏暮槿唯一几次看到张术的笑容,让她倍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