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江时哄完双双拿了张被子从卧室里退了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双双是个女孩子,虽然还很小没到五岁呢,江时已经开始避嫌了,这个社会太险恶,越早让双双明白男女有别越好。
他刚把卧室的门合上,隔壁的余北漠立马从隔壁卧室出来,像是把耳朵贴在门上时刻注意他的动向一样。
“你要去哪里?”
余北漠盯着江时手中的被子问他,即使二楼没有开一盏灯,只能靠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一点光亮依稀看见对方的身影,他依旧不敢看江时的脸。
江时走到沙发处坐下,理着手中的被子,压着声音回他。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睡觉啊,你也回去睡觉吧,别吵着双双,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足够的睡眠时间。”
说完就在沙发上躺下,把被子盖到半张脸上就睡了。
江时就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心里复杂的睡不着,却又不敢动,因为余北漠还没回卧室,他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没睡着又找他搭话。
他尽力想要忽视余北漠的存在,放松自己快速进入睡眠,突然感觉有人用手指戳他的腰,接着一道小小的声音传来。
“江江你去我房间睡,我睡沙发。”
江时唰的一下把被子拉下来,侧头看挨着沙发坐在地上的余北漠。
“不用了,等会双双半夜要是醒了看不见我会哭的。”
说完又想用被子蒙头睡觉,余北漠一下拽住他的手,又很快松开,江时倒因为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变了下躺姿,侧躺着面对他。
“干嘛,还有什么事吗?要说就赶紧说,说不出也别在这耗着,你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余北漠被江时这话给整羞愧了,但他没有选择起身立即离开,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好不容易逮着跟江时单独待在一个空间的机会,余北漠不可能就这样浪费掉,他有好多话要说,很多事情要确定。
“江江……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江时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反问他。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过得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问题,余北漠不好回答,犹豫着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应该挺好的吧……”
“知道你还问。”
江时语气中透着不耐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问完了吧,你可以走了。”
余北漠在江时这碰了一鼻子灰,一股无力感紧紧缠绕着他,江时对他淡漠的态度使他无法从中用弥补的方式来修复他们破碎的关系。
他不知道江时现在对他有着怎样的感情,需要什么,言行举止中透露着明晃晃的淡漠疏离,对他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得让余北漠心痛。
江时无所谓的态度让余北漠无从下手,他现在又害怕又紧张,一般在面对江时开口赶他走的第一句话时他就该乖乖离开的,免得惹江时不开心。
可是他不想一直逃避下去,有什么就要当场说清楚,不然搞得两个人心烦意乱睡都睡不好。
他知道江时不似表面那样沉着冷静,纷杂的情绪此刻也一定萦绕在他心头。
“江江,对不起。”
“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很混蛋,对你造成无法磨灭的伤痛和心理障碍,这些我都认。我是错误的由头,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有太多的话余北漠说不出来,实际上也不必全部都把话摊得太明白,一个人的变化不是靠说来证明的,漂亮话谁都会说,证明不出什么东西,只有行动起来才是唯一的真理,有没有改不用你说,明眼人都能从你的行为中看出来。
江时没理他,这点时间又不可能睡着听不见,应该是嫌他烦吧,这种情况下余北漠还张着嘴巴在这说,这次要是不说的话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都没有得到回应,余北漠自己都嫌自己烦了,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江江是我说太多打扰到你睡觉了,我不说了,你安心睡,我走了。”
余被漠刚想起身,一直沉默的江时开口了。
“既然不想求我原谅为什么还要说那么多,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装可怜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啊,你怎么那么恶心呢。”
“没有,我不是。”
余北漠着急解释,声音不受控制拔高了一点,他趴在沙发边缘上压低了声音。
“江江我想得到你的原谅,我想的,我只是不想给你太多的压力才那样说多,我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有多过分,不敢期待太多。”
“还有……这五年时间里我真的好想你……”
江时有些不屑。
“哼,现在对我来说你永远消失就是给我最小的压力,而不是在这里叭叭的说一些有的没的。滚,我不想见到你,以后也不许叫我的名字,这让我有点恶心。”
余北漠被江时说的话伤到了。
“好,我知道了,一个月后我会走的。”
接着毫不犹豫就站起来离开。
江时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有些生气。
叫滚就滚啊,以前怎么没见他那么听话,现在倒是学乖了!
他一把把脑袋闷进被子里睡觉。
走啊!走了好,滚得越远越好!他才不稀罕余北漠的虚情假意呢!
*
这五年里江时过得一点都不好,可以用非常糟糕来形容,身体精神的双重压迫让他差点没挺过去。
那天他被郑煊辉林泽他们带走在林泽的住处醒来,他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相反还很痛苦的感到可惜自己为什么没能死在那场火灾中。
面对郑煊辉林泽他们在他醒后表现出欣喜放松的心情,江时却一点劲都没有,整天抑郁紧绷,他也想表现得事情已经过去的轻松释怀的样子给他们看,可他做不到。
他所有的希望早就被摧毁得一干二净,没有生的向往,很难重新生活下去。
郑煊辉看江时这种状态也是心疼,等江时恢复好一点,可以下地走的还好,他就带着江时回自己老家生活,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当时林泽知道郑煊辉要把江时带走是持反对意见的,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他不放心除了他以外的人照顾江时,虽然这人的肉身早就换了个魂,可是肉身切切实实是他的朝思暮想,精神寄托。
他要好好照顾好江时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说不定那天肉身的主人就回来了呢,到目前这个阶段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他想的那个人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可对林泽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等多久他都愿意,要是活着等不到,死后他也要在黄泉路上继续等,总会把人找到的。
在郑煊辉的劝说下,林泽还是固执的想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照顾,郑煊辉说得口水都干了,来气了骂了他一通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这样的行为跟余北漠有什么区别,都是自私的,完全不管别人的意愿把人留下。
看着江时那郁郁寡欢的脸,一天说不出五句话,呼出来的气都是微弱的,好像下一秒就吸不上气缺氧而亡,最终还是心软了,也许到乡下更有利于江时身体的恢复。
回到郑煊辉老家,开始几天江时表现得挺正常的,人看着也精神了很多,郑煊辉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一点,也好久没去镇上的杂货铺看过来里,就打算去打点一下,做最后的处理,清仓大甩卖,处理完他就带着江时离开这盛满痛苦回忆的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
郑煊辉的爷爷已经去世,这里没有什么他值得留恋的东西,江时也需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郑煊辉本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可以带着江时过上普通正常人的生活,可意外发生了。
他高高兴兴的从镇上回来,想要跟江时说这个好消息,推开房门就看见江时神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农药,还好江时没恢复好,力气小的连瓶盖都拧不开。
郑煊辉头皮发麻,冲过去一把夺过江时手中的那瓶农药,用力扔出门外,扔的老远了。
郑煊辉还没哭呢,江时先他一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说自己贱,脏,他活不下去了,不想活了,只有死才能让他从这场荒诞的梦境醒来。
郑煊辉原本生气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一下跌落下来,变得无措起来。
他软着声音问江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江时一个劲的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觉得好恶心却又控制不了。
郑煊辉看江时情绪越来越激动,只好安抚他说没事的,有他在呢,他会陪着江时一起面对的,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了的,一切还有转机,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痛苦,郑煊辉对余北漠的仇恨又多了一分。
郑煊辉本来还想说等一两个月再离开的,可现在江时的状态容不得他在此地待太久,急忙中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搬离了a市,来到了这一个偏远的小镇。
郁桂镇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个不错的休养圣地。
郑煊辉希望江时能平平安安在这里度过一生。
刚开始来到郁桂镇,江时情况依旧不见好,寻死的的决心越来越强,郑煊辉软的硬的招式全使了一遍都没用。
林泽也是隔三差五就过来看他,陪他说说话希望他能好点,别那么消极。
以前那么难都过来了,现在这里没人认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不会有人再约束他,请求江时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死了说不定到时候余北漠那个疯子发疯了来把他的坟给挖了把人带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
林泽说,有那么多人陪着江时呢让他不要害怕,有事大家一起扛,况且江时不是一个人活着他身上存在两个人的生命更应该好好活着才对。
林泽说的话对江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的,江时寻死的频率也没那么高了。
直到郑煊辉与同村的阿燕相爱结婚有了双双后,江时才彻底放下寻死的念头。
那天郑煊辉含着热泪带着阿燕来到江时的房间对他说。
“大江以后都好好的好不好,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看你难过我们也心疼,想要帮你又帮不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承担一切的痛苦,只求你能活着。现在阿燕怀了孩子,我们就更需要你了,里面的孩子也需要你。”
说着郑煊辉拉着江时的手轻轻放在阿燕的肚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时感受到了胎动,这是一条待出生鲜活的生命,是郑煊辉的孩子,眼泪顿时从眼眶中流出,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他全都释怀了,这件事就此翻篇。
*
江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接受不了这种复杂又微妙的感情,才会再一次寻死,把这种邪恶的火苗扼杀在摇篮里。
在郑煊辉老家的那几天时间里,只要他睡着了就一定会梦到余北漠。
梦里他和余北漠缠绵,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爽,他深陷在肉体中的愉悦,精神上又厌恶反感恶心这种关系。
每当他从梦中醒来,必定会吐上一会,可当他看向身体上的反应是那么真实的立在那里,让他想为自己找借口都找不出,他痛苦的想要亲近,又不敢打破这世俗的枷锁。
这样的梦境让江时难以启齿,又羞愤。
江时分不清自己对余北漠是怎样的感情,他想他应该恨余北漠恨到入骨才对,可既然是恨为什么和自己会梦到如此荒诞的一幕,况且他精神上也是无法接受余北漠的。
江时把这一症状归结到许多原因之中,唯独不可能是爱。
他不情愿自己深陷在这场无底洞一般的情欲当中,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只能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彻底逃离。
江时知道余北漠能做出如此多荒唐极端的事情出来也许是受人设的控制,可他对自己的伤害却是真实发生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原谅余北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