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珍珠到底怎么了?”坐在公主床边的王后,一边轻轻抚着公主的黑直长发,一边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公主睁着空洞的眼神呆呆地回应。
公主这副样子看的王后越发难受,自那次跳窗追逐禁卫骑士统领之后,她的伊莎贝拉就像是被巫师施加的诅咒一般,精神非常的不稳定,有时会突然陷入神经质的恐慌中,企图逃离王宫,躲避一切。
不得已她只能对公主施展安抚灵魂的【安魂咒】,才能让公主的情绪稳定下来。
她已经让宫廷魔法师与伊姆瑞斯那边寻找办法,除此之外她也无能为力,只得道:“睡吧伊莎贝拉,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抚完公主,让宫廷魔法师继续严密检测公主状态后,王后屏退侍从独自走入她的茶画室内。
茶画室内收藏有许多名画与雕刻,其中一幅画作之上画着一位身穿狮子银盔,有着满头银发的英武男人,那正是她的夫君,伊莎贝拉的父亲,曾经的国王年轻时的肖像画。
王后坐在小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翘起长腿,用勺子轻轻搅拌着杯中的甜茶,眼神则是一直盯着那幅画像。
那时的他气宇轩昂,英明神武,是艾尔曼不败的将军,令人敬畏崇拜的王者。他是曾剿灭堕落巨人与叛乱狼王埃尔多安的凯旋白银狮王,是布鲁斯·狮心·格兰特三世。
可短短三十年后,谁也不曾料到,曾经胆气过人的凯旋银狮褪去了勇气,成为了一个丢弃妻女,丢弃他的子民独自逃走的胆小鬼国王。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远离业火的地狱,为了保护母女不被愤怒绝望的臣民们杀死,只能擦掉一切的委屈与柔软,强自镇定的站到领袖的位置,稳定军心民心,组织军队继续坚守抵抗。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她能拿出的一切都贡献出来,甚至差点搬空了王宫。
每当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都会把自己关到这里,对着曾经凯旋银狮的雕像怒斥,发泄压抑不住的情绪,她当初多么爱这个男人,那时就有多么痛恨他。
在守城期间的无数次焦灼的战争中,她多么希望,逃跑的国王会带着支援的大军出现,挽救局势,再次做回那个威武的王者,挽救她们母女的英雄。
可直到战争结束,一直期待的国王身影都未曾出现过。
多么可悲的君主啊!
如今她只剩下伊莎贝拉了,而现在伊莎贝拉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如果伊莎贝拉也出了事情,她就再也没有支撑下去的动力了。
“即便到了现在,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她,我可怜的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如果你能回来,伊莎贝拉的精神一定会好起来的吧!但你不会回来了,你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哪个肮脏的山洞里,你——抛弃了我们!”
王后愤恨的将杯子摔在年轻国王的画像上,装裱画像的镜框当即便碎成了蛛网的形状,原本画像上国王清晰的脸,被破碎的玻璃裂纹掩盖再也看不清楚。
发泄了一通心中积压的怨恨,王后重新回到公主的房间。
此刻公主已经醒来从床上坐起,眼神呆滞的用手轻轻抚摸着围在她身边的贝蒂,表情木讷机械的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王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色难看的对宫廷法师问道:
“阿兰曼,你有查出公主的症状吗?”
阿兰曼向王后微微施礼后,神情凝重道:“公主像是得了失魂症。”
王后大惊:“失魂症!你是说,伊莎贝拉的灵魂缺失了?是被人施加诅咒抓走了吗?”说到最后,王后的语气越发严厉凶狠,眼神凶恶的就像是一只将要失控的母狮子。
“艾森德呢?我要立刻召见艾森德·克莱尔,我要让他把那个凶手揪出来,救回我的伊莎贝拉!”
阿兰曼是伊姆瑞斯中极其擅长医疗的魔法师之一,能比上她的也只有那位名为尤妮丝·格温道尔的炼金魔法师。
自从尤妮丝走后,王后也只有相信阿兰曼的判断了。阿兰曼判断公主得了失魂症,那大概率就没有错了。
“王后殿下,这个……这个还不能确定,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够在王宫里对伊莎贝拉公主施展诅咒的。而且校长大人最近正在魔法塔闭关参悟魔能的奥秘,魔法塔已经关闭,没有人能在进去。”
王后气道:“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的伊莎贝拉一直这么下去吗?”
阿兰曼只得安慰道:“公主也是一位精通出灵的法师,会不会是公主自己主动出灵离开的?通过公主身体与灵魂的隐约连接,我能感觉得到公主大人的灵体应该并未离开王宫。”
“我的伊莎贝拉最懂事了,她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行为。一定是有人要加害她!”
一把黑色的蕾丝边贵族雨伞猛地悬浮在王后的背后,伞面自动张开旋转,散发出一股魔能的暴动。
它好像一直就存在在那里,当它被人注意到,当它展示自己的威严之时,便以代表着王后内心无比愤怒的写照。
就在王后暴怒之时,无神的公主走下床轻轻环抱住了王后的手臂,将脸贴在王后的胸口,就像是小女儿对母亲的依恋与撒娇。
“我可怜的小珍珠。”
公主的举动让王后逐渐冷静下来,她怜爱的抚摸过公主的背后,对阿兰曼下令道:“阿兰曼,你说公主的灵魂就在王宫并未走远,那就拜托你将她找回来。宫廷的所有魔法师与守卫都可你任你调遣。”
“是,王后大人。”阿兰曼领命施礼后带着学徒离开。
王后对公主道:“伊莎贝拉,在你的灵体返回前,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我绝对不允许再次失去你!”
公主轻轻歪头看向王后关切的红色瞳孔,呆滞的瞳孔没有丝毫变化。
便在这时,有侍者带来了好消息。
潜伏在王城的隐秘堕落巢穴,被乔伊万组建的雇佣巡城队给剿灭了,那些怪物的巢穴就藏匿在王城下水道的深处,控制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那传说中被第一代艾尔曼王击败的堕物异端——肉池女巫。
这绝对是一件重大的好消息,如果让肉池女巫一直藏匿在王城下积蓄力量,说不得未来就是一场不亚于堕落攻城的可怕战争!
而能够清除掉传说中肉池女巫的存在,无疑也是非同凡响的伟大战士。
王后当即决定对这些立了大功的英雄们举办王宫宴会,并在宴会上给予这些伟大骑士一个真正的骑士封号。
……
“余烬快看,是佩洛尼!”
王宫正门主殿之中,酷奇激动地指着跟在王后身边的“公主”叫嚷。
“佩洛尼,佩洛尼,快看这边!”
可任凭酷奇如何呼唤,佩洛尼都没有朝他这里多看一眼。
王后:“本王后将在此册封两位归来的勇士,其余牺牲的勇士,王国也会追加他们的骑士封号。”
“余烬剑士,上前来。”
听闻王后对自己的宣召,余烬将饼干人强行塞入腰包之内,沿着中央铺就的红毯一步步走进王后的所在,登上通向王座的阶梯。
西努自觉地也出列跟在了余烬的后面,在下水道对抗肉池女巫之时它也有出力,理应也受到奖赏。
但它终归只是一只狗,而且只看样貌就已经充满危险,所以它被玛格丽特拦在了阶梯之下。
他的头盔眼洞微微转向佩洛尼的方向,佩洛尼此刻正站在王后侧边,被玛格丽特守卫。她也将目光看向自己,余烬期待能从佩洛尼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但他失望了。
那双看向自己的红色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冷漠的注视。
想想也是,佩洛尼只是一个会一点基础魔法的普通人,就连叶莲娜这样的大魔法师都必须抛弃肉身躲入魂瓶,伊姆瑞斯院长也无法抵抗这座城市的侵蚀,佩洛尼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特殊!
他重新看向越来越近的王后身体,低着头,缓缓单腿弯下跪拜在王后的面前。
“原来你也有一只狗,我的伊莎贝拉也有一只,不过没有你这只这么吓人。”
王后收敛起惊叹的表情,释放她的威严,她拿起她收起的细长黑伞,当做国王的宝剑拍打在剑士的双肩。
“剑士,觐见吾,为何不摘下你的头盔,露出真容?”
余烬奇怪的微微抬头看向王后的脸,上次册封时似乎没有这句台词!
旁边的玛格丽特想起这家伙从不摘头盔的怪癖,急忙使眼色提醒道:“剑士,快摘下头盔,你这副样子在王后大人面前太无理了。”
玛格丽特还真怕这个像石头一样不知变通的家伙会无动于衷,那样就真的不好收场了,好在对方不是真的石头。
短暂的沉默后,剑士摘下了他的头盔。
“剑士,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
王后对剑士露出轻笑,这才开口继续未完成的骑士册封:“剑士余烬,征战下水道剿灭业火怪物有功,并亲手杀死祭练血肉的魔女,你将被授予王国一等骑士,授予正式封号【彼岸骑士】。”
余烬心里又多了一丝惊讶。
这次的封号和上次的好像也不一样,上次叫什么来着?
不管怎么看,自己和这个奇怪的【彼岸骑士】封号也不搭吧,这个称呼是王后随便想的吧?
突然王后非常突兀的开口问道:“彼岸骑士,我的伊莎贝拉还缺少一位骑士的守护,为她效忠吧,只要你同意,本王后将册封你最尊贵的侯爵,你将是王国的驸马,未来的新王。”
“王后大人!”玛格丽特愕然的瞪圆了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无措的看向王后,属实没想到王后会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骑士,抛出如此重磅的橄榄枝。
谁都知道王后殿下只有一个女儿,只要娶了公主,他便是艾尔曼王国未来的新王!
如此关乎未来的大事就这样被提出,这是否太过唐突儿戏!
“彼岸骑士就是王后选定的新王吗?”
“他有什么特别吗?”
所有人都被吸引,唯独饼干目标明确,掀开腰包口袋趁机喊道:
“佩洛尼,你快醒醒……”
余烬一把将腰包的口袋按住,“抱歉王后殿下,在下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请允许我拒绝您的提议。”,余烬不等王后回答已经退至一旁下层的阶梯之上。
而王后则像是忘记了刚刚的问话,直接无视了彼岸骑士的拒绝,将眼神重新聚焦殿下。
“沃伦迪骑士。”
沃伦迪听到召唤,不由得深深吸气,踏上中央的红毯走向阶梯之上的王后。
他跨上阶梯,一步步向上,路过剑士时与剑士进行了短暂的对视,虽然他的视线被剑士的头盔阻隔,但他相信剑士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
……
为这最后最为关键的一步,两人曾在太阳旅馆的房间内有过争执。
余烬不认为上次失败的沃伦迪这次能够成功,他会以他的方式在合适的时机对王后发动进攻。
而且如果目标没有错,王后的真实身份将会是这座城市的灾厄源头,是拥有灾厄使徒怨魂,蕴含海量业火力量的存在,他不会将这个机会让给沃伦迪。
但沃伦迪摆出了他的理由,他拥有比余烬沉重大剑更快的出手速度,他需要余烬为他挡下骑士统领的阻挡。只要没有骑士统领的阻挡,他会有更大的把握刺杀成功。
并且,他还为余烬普及了一条湮火者最重要的一点:
湮火者对抗业火的腐化并未无限,面对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灾厄使徒,即便是湮火者有吸收业火怨魂的力量,也抵御不住灾厄使徒近乎海洋般庞大的业火数量。
超过一定的界限,即便是湮火者也无法承受,甚至会因为业火太过庞大反而被业火转换杀死。
他身为湮火者前辈,拥有比余烬更加强大的业火吸收能力与抵抗力,他会第一个尝试吸收灾厄使徒的业火,在他快要被业火腐蚀同化之时,由余烬来对他进行处决,而后在由余烬完成最后的业火吸收。
如果余烬能平安的将灾厄使徒剩余的力量吸收掉,他会成为最后活下来的人,如果不能就只能听天由命的死在这里。
曾经对付灾厄领域的使徒,裁决庄园的湮火者前辈就是这么做的。
为了杀死一只灾厄使徒,他们不顾自身的性命前仆后继的往前,直至损失了三名强大的湮火者前辈,才将灾厄使徒的力量完全吸收,解放了那片区域。
别的时刻余烬或多或少都有过厌恶沃伦迪的时候,但在沃伦迪说出计划的那一刻,他的确是真实的感受到了沃伦迪的所想。
而且,似乎只有他最适合挡住那把沉重大剑砸来的剑锋,如此看来,沃伦迪的计划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既然他想第一个去死,那就成全他。
……
沃伦迪脱下宽沿皮帽,半跪在王后的身前,低眉垂首。
比余烬还要沉默高大的统领,就站在王后的左侧位置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只有空壳的装饰铠甲架,可他所散发的威严几乎让靠近之人喘不过气。
王后轻起红唇,念诵道:“沃伦迪骑士,你深入堕落的巢穴,清剿怪物,配合队友清除祭练血肉的魔女有功,吾将封你为……”
她的手握着黑伞的伞柄,一下一下虚拍在沃伦迪的双肩。
很近,很好,就是现在!
沃伦迪的双手在衣服的遮掩下,摸向他的剑柄蓄势待发……
“等一等,王后大人,公主大人快离开那里,那个沃伦迪是装扮成人类的堕落者!”
王宫正门殿宇之外,扶着佩剑的流浪骑士挂满创伤,满身狼狈,即便如此他仍旧坚持到了这里,用尽全力对着殿内那位带领人民击败堕落大军的伟大王后,与自己朝思暮想未曾得见的公主高喊提醒。
“你……你没死!”沃伦迪神色大变,他没有再做多余的解释,而是选择直接拔剑以最快的速度刺向看似弱不禁风的王后殿下。
同一时间,
“——嗡——!”
“——嗡——!”
两声沉重的钢铁嗡鸣呼啸,也在这一刻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