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言下之意,是怀疑凶手是我舅父?”
果儿没有回答,视线落在武昉专注作画的背影上,面露不忍。
薛和沾无声叹息,声音却冷静到有几分薄情:“依常理分析,凶手两次出手,杀害的都是与阿昉相熟的男子,比起我舅父,我认为凶手更可能是爱慕阿昉,心生嫉妒之人。”
果儿却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同为女子,我能感觉得出,阿昉无论是对常奇胜,还是宣建安,都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凶手就算爱慕阿昉,难道单凭阿昉与哪位男子多说了几句话,就嫉妒到要杀人?若是如此,那凶手最该杀的人,岂不应该是你这个表兄?”
薛和沾闻言挑眉,却没有答话,只眸色沉沉盯着不远处的尸体。
果儿间薛和沾不语,继续试探道:“新安王昨日明知阿昉受到惊吓,非但没有一句关怀,还命人阻你查案,今日又迫阿昉来这幻术大会,这种种行为,与阿昉口中那个疼爱她的慈父形象十分不符。”
薛和沾没有反驳,只是顺着果儿的话反问:“那娘子以为,舅父为何要杀常奇胜与宣建安呢?”
果儿沉吟道:“阿昉昨日曾对我说,新安王自她及笄便频频劝诫她收心安分,说要为她择一门显赫良婿,让她安心备嫁。父女二人因此争吵不断,她上一次离开长安去看常奇胜演出,也是背着新安王偷跑的,新安王至今还为此生气,不肯给她好脸色。”
薛和沾颔首:“依娘子所言,舅父是为了令阿昉‘安分’,故而对所有引诱她分心的爱好下手,先杀幻师,再杀画师,想要以此吓住阿昉?”
果儿见薛和沾言语间甚至有几分调侃之意,也自知自己的怀疑不仅主观,且更多是源于私心,嘴上却不肯认输:“这有何稀奇?你们这种天潢贵胄,不是一贯如此不将平民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薛和沾盯着果儿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收了笑意,严肃道:“这世上,确有娘子口中那样无德卑鄙的贵族,但并非每一个贵族子弟,都是如此。”
果儿一时语塞,半响,她一咬牙,干脆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承认我是有私心,那日去新安王府,我发现王府中护卫所用长刀与那黑衣人所用长刀极为相似,便存了以查案之名在新安王府查探一番的心思。”
薛和沾没料到自己已经及时将黑衣人的长刀收走,果儿还是注意到了那长刀,更没料到的,是果儿如此坦诚地将她的怀疑告诉了自己。
薛和沾盯着果儿半晌,忽然点头道:“既然娘子有疑,我们就去新安王府查探一番,也未尝不可。”
果儿一时愣住,不知薛和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薛和沾见果儿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唇角浮起一个微笑,低声道:“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查新安王府与黑衣人的关系,可就难了。”
果儿没料到薛和沾竟然真的愿意帮自己,毕竟为了查黑衣人去怀疑自己舅父杀人这种事,实在有些“六亲不认”。
“但我舅父脾气可不好,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以怀疑他是凶手的名义上门,薛某有一计,还需娘子配合。”
薛和沾笑的有几分狡黠,像只找到兔子洞的狐狸。
果儿一时看的有些愣住,便听武昉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阿兄,这画我画完了。”
武昉说完,十分严肃地将一副画交给薛和沾。
画上的宣建安还是活着时候的模样,素衣布衫,笑容腼腆,虽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明亮澄澈,满是对画作的热爱,寒门画师的形象鲜活温雅。
武昉吸了吸鼻子:“这是他今日,来寻我时的模样。建安是个很好的画师,他本该一生钻研画作,名扬天下,他不该就这样死在这冰冷的湖水里……阿兄,你定要寻到真凶,为建安昭雪!”
今日的武昉没了昨日的惊惶,短短一日间,接连遭逢太多变故和打击,她没了往日的明媚与张扬,多了一份沉静与忧郁。
果儿看的心疼,忍不住上前抱了抱武昉。
“少卿,案发地点已经找到,还请少卿前去查看。”
一名兵士前来汇报,薛和沾立刻命人将武昉送回了望月阁,他则带着果儿去查看那案发之处。
薛和沾猜测的不错,案发之处的确距离定昆池不远,就在幻术演出的高台之后,因高台下数根梁柱的阻挡,才没人看见这里发生的事。
但因为这里在高台之后,地面上没有青石板,泥土之中拖拽痕迹清晰可见,足见凶手杀人后走的匆忙,甚至无暇清理现场。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薛和沾只能借着火把的光一点点的查看现场的痕迹,果儿和石破天一左一右举着火把为他照亮。
“这里!”
薛和沾发现一个相对清晰的足印,果儿立刻将火把降低,照着那个足印。
“此人脚长八寸,比宣建安的脚大不少。”薛和沾用手估量着那个足印的长度。
“所以凶手应当是个男子?”石破天惊讶道:“昨日用绣花针,还以为是女子,怎的今日脚印却是个男子,难道凶手有两人?”
薛和沾继续观察着脚印,没有回答石破天的问题:“脚印边缘清晰,鞋底有纹样,凶手身份不俗。”
薛和沾说着,又看向周围:“且这里只有两个人的足迹,凶手没有带护卫仆僮,也没有帮手。”
这时果儿看见地上一撮黑白相间的动物毛发,俯身拾了起来:“也并非没有帮手。”
果儿说着,将那搓毛发交给薛和沾:“我没有猜错,这的确是冠鼠的毛。”
石破天惊喜道:“既如此,我们岂不是只需查出今晚望月阁中离开的男子,找到鞋底有泥携带冠鼠之人,便可抓住真凶?”
薛和沾却摇了摇头:“只用这些证据,是无法给望月阁里的纨绔定罪的。”
石破天面露不忿,却也知道自家少卿说的有道理,若是平民杀人,有了鞋印和鼠毛,必能当场抓人定罪。
但凶手能上望月阁,身份定然不俗,若非证据确凿抓到现行,只怕很难将其伏法。
“难道少卿真想让明水云替真凶顶罪?”
果儿看向薛和沾,眼中隐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