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地包裹着京城。
杨廷和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府邸,衣摆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刚一翻身下马,他便脚步匆匆,径直朝着书房奔去,连管家迎上来的问候都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得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书房内,烛火在微风中不安地跳动,将他高大却略显慌乱的身影摇曳地映照在墙壁上。
杨廷和甚至来不及坐下喘口气,就迅速伸手将桌上的宣纸一把展开,手臂带动衣袖,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声。
他急切地握住毛笔,在砚台中蘸满墨汁,随着笔锋落下,纸上立刻晕染开一道道黑色的痕迹,那是他内心焦急的具象化。
手中的笔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在纸上飞速游走,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
他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交锋,尤其是自己被徐志道举荐入阁这一震撼性的事件,巨细无遗地写进信中。
因为内心的急切与不安,笔下的字迹变得有些潦草,原本飘逸俊朗的字体此刻歪歪扭扭,笔画之间的连笔也显得急促而凌乱。
但他全然顾不上这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
尽快将事情告知家主,寻求下一步的指示,就像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人急切地渴望找到那一丝曙光。
他一边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边将心中的疑惑、担忧与惶恐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这封信中。
写罢,他急促地吹了吹墨迹,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叠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分紧张与慎重,仿佛手中拿着的是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机密。
他将信纸放入信封,又用火漆仔细地封好,看着火漆渐渐凝固,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后,他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一口气,大声唤来管家。
管家听到呼喊,从偏房匆匆赶来,脚步匆忙得差点在门槛处绊了一下。
一见到杨廷和那凝重如霜的神色,管家心中也跟着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爷,出什么事了?”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如此慌乱与焦急。
杨廷和将信递到管家手中,手微微颤抖,神色严肃得如同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大战。
“你立刻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家主手中。
此事十万火急,片刻都耽误不得,若是有任何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睛紧紧盯着管家,仿佛要将这份急切与重要性深深地刻进管家的心里。
管家接过信,感受到杨廷和话语中的急切与严肃,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连忙点头应道:“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保证将信安全、迅速地送到家主手中。”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匆忙,带起一阵小小的扬尘,去准备执行这紧急而重要的任务。
杨廷和站在书房门口,望着管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庭院中,心中满是忧虑。
他深知,自己被举荐入阁一事,或许只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端,而自己的命运,乃至背后家族的命运,都将与这朝堂局势紧紧相连,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坠入无尽的深渊。
他只能期盼家主能尽快回信,为他指明方向,让他在这复杂的局势中找到立足之地,寻得一丝生机。
暖阁内,烛光昏黄,映照出朱佑樘那略显疲惫却依然锐利的面容。
他端坐在主位上,身姿挺拔,散发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与气势。
他的目光在暖阁内缓缓扫过,似乎在巡视着这片属于他的权力中心,随后,他扬声喊道:“牟斌、何鼎,出来吧。”
声音低沉而有力,在暖阁内回荡,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牟斌与何鼎二人如同鬼魅般从暗处快步走出,动作敏捷而迅速。
他们在朱佑樘面前单膝跪地,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神色恭敬,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朱佑樘的眼睛,等待着皇帝的指令。
朱佑樘目光扫过他们,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审视与期待,沉声道:“你们一直留意着朝堂动静,尤其是徐志道。这段时日,他是否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牟斌微微皱眉,额头上浮现出几道细细的皱纹,他思索片刻后,缓缓回道。
“陛下,臣一直在暗中观察,日夜不敢懈怠,暂时没发现徐志道知晓自身身份的迹象。”
话到此处,他却顿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再往下说。
何鼎犹豫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老奴不敢妄言,但是要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佑樘猛地一拍桌案的声音打断。
朱佑樘勃然大怒,双眼圆睁,目光如炬,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看穿。
“朕问你们,就要确凿证据,别在朕跟前瞎猜!要是仅凭猜测,朕养你们有何用?”
他的声音在暖阁内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愤怒与失望,震得桌上的烛火都晃了几晃。
何鼎吓得身子一颤,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连忙叩首。
“陛下息怒,老奴一切都是为陛下着想。”
朱佑樘明白这徐志道,若能善加任用,日后必是太子殿下的肱骨之臣,就如同当年宣宗之于谦,是国之栋梁啊。
若无证据便轻易处置他,实在不妥。
牟斌心中暗自思量,他并非完全领会朱佑樘的意图,只是之前受了徐志道一个人情,若不是如此,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又怎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他垂首不语,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徐志道的一丝感激,又有对皇帝威严的敬畏,还有对朝堂局势的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缓缓道。
“朕自然明白他的才能。
只是他的身世特殊,若有二心,朝堂危矣。”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在担忧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牟斌也明白,徐志道身边还有个汪直呢。
汪直虽如今已是白身,可虎死余威在,谁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还藏着多大的能量,现在帮着徐志道赶车,但是谁敢小瞧他?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应朱佑樘的话,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京城内,某王府之中,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尽显奢华与气派。
庭院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相映成趣,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一位身着华服的王爷正慵懒地半倚在榻上,榻上铺设着柔软的锦被和名贵的狐皮。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来回转动,发出淡淡的光泽。
他的神色悠然,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手中的玉佩才是他此刻的全部。
这时,李先生匆匆走进来,他的脚步急促却又带着几分谨慎,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氛围。
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恭敬地拱手行礼,脊背微微弯曲,脸上带着几分谨慎与谦卑。
“王爷,”李先生的声音不高,却透着清晰的条理,如同山间的清泉,清脆而悦耳。
“李东阳已经升任内阁首辅,杨廷和补缺入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观察着王爷的神色,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情绪的变化。
王爷听闻,手上把玩玉佩的动作微微一滞,手指停在了玉佩的边缘,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
他抬眼看向李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稍纵即逝。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谁没进去?”
说罢,他轻轻挑了挑眉,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戏谑,仿佛在谈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先生心领神会,立刻低头回应:“没进去。”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这个秘密。
王爷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同寒冬的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他坐直身子,将手中的玉佩重重地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谁在里面搅和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与质问。
“徐志道。”李先生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知道,在王爷面前,不需要过多的废话,简洁明了才是最好的回答。
“好啊,”
王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仿佛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正在算计着什么。
“本王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说着,他靠回榻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神秘的乐曲。
“上次的礼物送去了吗?”
王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皇帝下达的圣旨,让人不敢违抗。
“已经送过去了。”
李先生连忙回应,身子又躬得更低了些,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生怕自己的回答不能让王爷满意。
王爷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仿佛在心中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猛地站起身来,袍角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起来,带起一阵小小的微风。
他大声说道:“准备拜帖,明日,本王拜访魏国公。”
他的声音在庭院内回荡,充满了自信与决心。
“是,王爷。”
李先生恭敬地应下,直到王爷转身走进内室,他才缓缓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王爷决定的疑惑,又有对未来局势的担忧。
随后,他快步退下,去准备王爷交代的事宜,脚步匆忙,仿佛在与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