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啦……”
“大伙都歇会,去山坡吃饭!”
随着工地东边传来一阵声如洪钟的喊话,旋即,旧宅旁的砖垛子上的程里正也对着纸喇叭喊了一嗓子。
众人闻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拔腿就跑,大家争先恐后地奔往山坡。
只见稳坐于东边砖垛之上的人腾空蹿起,几个起落就轻飘飘地落在院中,身形一闪又进了灶屋。
惊得现场一百多号人说不出话,纷纷仰望着一抹蓝色身影掠过的上空,咋舌不已:“哦呦呦!呀呀……啧啧啧……”
旋即,众人再度一窝蜂似的涌入通往山坡的路口。
转眼间,离得近、反应快的那拨人乌拉拉地冲到院门口,大家伸着脖子往里瞧了瞧,哪还有那蓝色身影。
手持喇叭的程里正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急的他直跺脚,当即对着喇叭,扯着嗓子喊话。
“慢点跑!仔细摔着……”这黄老幺,显摆啥啊?还当这是府城呢?没瞧见这群土豹子都稀罕成啥样了?
念及上次没抢着最后一碗饭的师父,本初拍了拍呆愣当场,仰视前方上空的罗工头,嘟囔着说道:“师父,再不走的话,待会又没饭吃了。”
罗工头瞬息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疾呼一声:“哦豁!拐了!快走!”
那帮兔崽子造起饭来可不含糊!想到几个师兄反复叮嘱他的言语,罗工头顿时头也不回地奔往山坡,虽说那群小崽子都是干活的好把式,但个个也是尽盘将军,几个师兄皆说自己徒弟比他们还能吃,可谓名副其实的饕餮之徒,待会自己断不可与他们同坐一桌!
腰间挂着两个装水竹筒的本初,撒丫子追上来:“师父,等等我!”
“嚷嚷啥?”罗工头扭头斜了他一眼,旋即与他贴耳说道:“记住,待会莫要跟你师伯家的那群臭小子坐一桌,担心连菜汤都没得喝!”
“哪个师伯?大师伯?还是二三四五师……”
罗工头伸出手掌朝他晃了晃:“都防着就是,还有,你师叔派来的那个臭小子鬼精鬼精的,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防着!记住,吃饭的时候,见他们不来哉就对了!”
某人扔下这句话,便疾奔而去,留下在风中惊愕万分的本初,这最少怕不得也有两三桌吧!他掰着手指头梳理师父的嘱咐,大师伯派来八个徒弟,二师伯那来了七个……
此时,赚足了眼球的某人,正坐在房中书桌前,热泪盈眶地大口吃着昆布,香!二十多年了,终于吃到这一口了!唉,想当年吃到他想吐的玩意儿,却成了他此生梦寐以求的美食之一!
想到此处,豆大的泪珠顺着粗犷刚毅的面庞落在碗里,并迅速融入其汤水之中。
“师父,快开门,师奶给咱们留了好多菜。”
听到屋外徒弟的声音,邓高峰飞快抹了一把眼眶,平复情绪,推开门抬头一看,只见端着两大钵饭菜的少年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
“你快去灶屋,再打钵饭来。”
睨了一眼两钵糙米饭,邓高峰眉头轻跳,旋即又释然,近一百三十号人呐!若煮光白米饭,就得近二两银子花销,即便京城那几家的下人,也只有年节之时方能吃上一顿白米饭。
进屋后,阿斌将饭菜搁在书桌上,瞅着上面的两钵饭,他搔头疑惑道:“嘿,师父,那俩饭甑里还有不少呢?”
“你知道个屁,也不瞅瞅百多号人呢,一个个牛高马大的,一听到吃饭,眼睛都冒着绿光,不多备着点,待会吃到一半就没饭……”
话音未落,少年“嗖”地蹿到了灶屋门口,往里一瞧,只见四个火头军、程里正和邓元皓兄妹俩正围坐一桌,吃的津津有味,便憨笑着跟大伙打了声招呼。
随后,他从碗柜里找了个大瓦钵,来到灶台边揭开锅盖,一锅铲下去就填满大半钵,两锅铲便将瓦钵堆得满满的。
阿斌瞧了瞧饭钵,又用锅铲将顶上的米饭夯实,再舀了两块锅巴盖在上面,最后,还不忘给师父拿个酒碗,这才乐呵呵地端着米饭跑往房中。
邓元皓见状,眉梢微挑,忙不迭地夹了几样肉菜,端着碗便乐呵呵地尾随而去。
廖氏瞥了一眼喝下一大口酒的老伴,紧接着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嗔怪道:“瞧你还是里长呢,撇下百多号人,跟咱们挤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呿!傻子才跟他们坐一处!也不想想上次那帮兔小子为了抢菜,连盆都弄翻好几个,亏的还是木盆,要是那瓦盆,瑶丫头指定还得当赔匠。”
说罢,程里正吞下一大块虎肉,淡淡地白了自家婆娘一眼,旋即话锋一转:“丫头,今日这饭菜可备的充足?”
“放心吧,水生大伯,他们桌上的菜除了四个火锅用大瓦钵装的之外,其它都是用盆装的,再说那米饭,我可是煮了一百一十五斤米呢!”
“那就好,那就好。”程里正连连点头,起身舀了一碗昆布汤喝下去,美的直咂嘴。
活了近四十年,头一遭喝到如此鲜美的汤食,想到自家俩小子每日都能挣上四十多文工钱,喜形于色的脸庞不禁笑成了一朵菊花。
这边山坡上,十二桌席面呈两纵行铺开,每桌十人,大工小工各分六桌。
众人起先还觥筹交错,一派祥和;抬眸间,靠近树林的左边那一桌陡然哄乱起来。
只见一灰衣小子抱着一盆菜,一溜烟地奔入树林,端着碗的大块头男子紧追不舍,口中嚷嚷着:“好你个馒头,老子才吃了两口,就被你连盆端了,好歹给老子留一半……”
坐于第二桌的罗工头见状,摇头暗笑,扭头继续扒饭,果然名师出高徒,就连师弟那饕口馋舌的本事也被那小子学了个十成十。
眼瞧着馒头快被三师伯门下的弟子撵上了,而师父却依旧稳如泰山地夹菜扒饭,本初担忧不已,弱弱地问一句:“师父,肇师兄要打馒头师弟,您不得去劝劝他啊?”
“且等大肇那小子追上馒头再说吧。”馒头可是师门之中的“飞毛腿”,就那大块头,能追上才怪!
还未等本初反应过来,只见前后几桌全都哄抢起来,罗工头见势头不妙,索性也没了喝酒的心思,他正欲多夹几块坛子肉开溜,谁知坐于对面的熊木匠直接将一碗饭倒入盆中,端起菜盆溜之大吉。
一桌人,除了罗工头师徒俩,其余七人皆是第一次来此干活,大家哪见过这阵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贺瓦匠端着刚盛满的第三碗饭走过来,尚未落座,便瞧见自己坐位前的那盆肉菜不见了,他扫视一圈,好家伙!十二桌就剩他们这桌最斯文了,就连小工那一排六桌也闹得不可开交。
既然别人早已先下手为强,那他还客气啥?于是,贺瓦匠想着火锅烫手不便端,其目光最终落在那盆菜干焖肉上,他果断将饭碗倒扣于肉盆中,也没想着跑就是,只将盆中饭菜搅拌几下,便哐哐大吃起来。
见此,桌上六人纷纷效仿,哪还顾得是否烫手,端着火锅盆的四人还没走几步,一个个烫的嗷嗷直叫,皆迫不得已地折了回来。
“
罗工头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晃了几个来回,干脆埋头吃饭,哎,幸亏邓丫头将四个大荤做成了火锅,若像上次那样,只怕这会连汤都没得喝。
“没饭啦……”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引发现场再次骚动起来,于是,一众人等端着饭碗,一窝蜂似的冲向放有两个饭甑的案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