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穿上絮衣,躺在太师椅上,半闭着眼睛,听着连翘的汇报。
连翘刚说完,剪秋猛地站起身来,说:“至少有三个问题,需要更改。第一,要牢房里去救人,只有枳壳大爷,才晓得杜若关在哪间牢房里,他若不是不去,折腾来,折腾去,要浪费多少时间?我们需要知道,多耽误一分钟的时间,就多一分危险。第二呢,你们没有考虑到,龙城县的警察,在监狱的前前后后,有没有暗哨?如果有,怎么办?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第三,枳壳大爷,牢房里那个狱卒,阉四,到底靠不靠得住?”
我大爷爷说:“阉四靠不靠得住,我不晓得,但他仿制一把钥匙,给了我。”
剪秋说:“即使我们用钥匙打开锁,把杜若放出来,但是,我们必须砸烂那把锁。不然的话,警察局的人过来查,马上就可以查到阉四的头上。”
剪秋说:“我给枳壳大爷这么一梳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睡大觉。时候不早了,你们快点去行动。三个小时之后,我睡醒了,你们的行动也结束了。”
气温骤然下降,凄厉的北风中,夹着绿豆大的雪粒子,落在地上,不停地跳跃着。
我大爷爷和车前,两个人大踏步向审房的门口走去,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说:“你们是来换班的吗?”
黑咕隆咚,彼此都看不清楚。
我大爷爷说:“你们的意思,是我们来早了?”
“早?也不算早。”对方说:“天寒地冻,晓得早点来换班,算你们有良心。”
待我大爷爷和车前走近,那个人惊叫道:“你们两个人,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今晚上,你们不就见过了?”
我大爷爷和车前两个人,同时动手,两个可怜兮兮的暗探,便一命呜呼了。
连翘穿着黄呢子制式大衣,走到跟着两个兵,走到监狱门口,对守在门口的警察说:“奉省政府唐生智主席命令,前来提取要犯一名。”
两个警察,带着连翘、江篱、黄毛,走到传达室。传达室里传来声音:“先将调令递进来。”
里边的人说:“调令倒是不假,不过,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提人?我打过电话,核实一下。”
“唐主席要提一个人走,你居然和我啰啰嗦嗦,你要打电话,快点打,免得耽搁老子的时间,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外边的电话线早已被黄毛剪断,值班室的人,即使摇上三天三夜,也摇不通。
“开门!快点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对你们不客气了!”
这时候,两个穿警察装的人走过来,一个是车前,一个是我大爷爷枳壳。小号的警察装,穿在我大爷爷身上,扣子都不拢,显得特别滑稽。
车前叫道:“什么鬼事,在这里大吵大闹?”
外边的巡警说:“来了三个人,说是奉了省政府主席唐生智的命令,来提取一名犯人。”
车前说:“怕什么卵!有唐生智的命令押在这里,就让他们去提呗!”
里边的人说:“我有个折中的主意,拜托你们两个人,将犯人提出来,再交给他们,怎么样?”
我大爷爷和车前,走到监舍的门口,这里是最后一道岗哨。值班室的警察,拿着唐生智的命令,给监舍门口的警察看过,说:“请你们将那杜若提出来。”
一个老警察,打了个长长的花哨,提着一大串钥匙,向里边走去。
过了十分钟,骨瘦如柴的杜若,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出了监舍。
那个老警察,忽然指着我大爷爷说:“哎!不对头,当真不对头呢。你这个人,前几天,不是与这个犯人,关在一起吗?快点拉响警报器!”
我大爷爷一个掌刀,砍在老警察的脖子上,那人立刻软倒在地。车前一记窝心拳,放倒一个;另外一个,拔腿就跑,被我大爷爷,踢起一块石头,击倒在地,车前跃上去,重重地补上一脚。
连翘听到里边有响声,晓得枳壳大爷和车前,已经和警察交上了手。便掏出一包“大前门”烟,从小窗口里,递给值班室的警察。那警察哪晓得对方的心思,伸手来接香烟,被连翘扯住手臂,放肆往处一拖,脑壳撞在钢条上,昏死过去。
门外两个巡逻警,听到响动,转身想跑,忽然看到,一把开山斧,一把山茶树棒棒,朝自己的天灵盖上,招呼过来!
我大爷爷枳壳,扛起杜若就跑。杜若问:“枳壳大叔,若不是你,我恐怕难得走出这座监狱。”
“杜若,你这话,什么意思?”
“枳壳大叔,你不晓得,可能是因为一名叛徒告了密,昨天,阉四告诉我,我将被押送南京,蒋介石要亲自劝降我。”
跑出四五里远,车前接手,扛着杜若跑。我大爷爷连忙脱下那套警察服,嘴里说:“穿上这层尸皮子,当真晦气,勒得我喉咙里都出气不赢。”
忽然间,响起十几声枪声。
车前说:“大家莫慌张,敌人放枪的地方,与我们最少隔三四里路。”
我大爷爷说:“车前,你不晓得,如今下着大雪,地面上只有我们的脚印,敌人会沿着脚印,追过来的。”
“等他们追过来,我们早已远走高飞。”
剪秋睡醒了,站在洗笔池的岔路口,两颊冻得通红,看到车前,扛着杜若飞奔过去,大声说:“杜若先生,您受苦了!”
杜若说:“辛苦的你们这些同志。”
剪秋说:“不多说话了,赶快上船。”
女贞的老公蜚零的舅舅,那条运粮的大船,早已停在河边,众人上船之后,大船顺着江水,向湘江漂去。
二木匠江篱说:“父亲,这一次,我和你上井冈山去。”
剪秋说:“儿子啊,你老老实实,跟在枳壳大爷后面。西阳塅里一万多个老实巴交的赤脚板汉子,当真需要你们的保护。”
船舱里,有一个大的铁炉盘,上面生着木炭火。杜若说:“剪秋,在牢房里,我听枳壳大爷说过,你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红军将士。”
剪秋说:“杜若先生,你莫给我戴高帽子!如果没有遇到开明的主人公,我怎么可能立下尺寸之功?”
船行到兴马洲渡口,天已经大亮了。我大爷爷枳壳,二木匠江篱,连翘,三个跳到岸上。连翘说:“黄毛,你怎么不上岸?”
黄毛说:“连翘叔,跟在你屁股后面,尽是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做得心不甘,情不愿。我要随剪秋叔去,到战场上去,痛痛快快杀敌。”
剪秋说:“既然如此,我且收下黄毛。”
我大爷爷,二木匠,连翘,在街边的小店子里,匆匆忙忙,吃了一碗三鲜面,就立刻走路。从兴马洲走到白田,又是八十里路。
连翘说:“枳壳大爷,二木匠,今天是过小年的日子,哪怕是天塌下来,到了白田街上,我们得喝上几碗米酒,吃几块五花肉,祭一祭五脏神,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我大爷爷老是感觉到,自己的栾心,老是蹿上蹿下,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种感觉,是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