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月儿脚步声渐远,郭大悟告诉金引,今天早晨他已经往自己上班的公司打过了辞职电话。从以往后就算是跳槽到了“金生水生木商业咨询调查公司”,可以专职做他的“执行人”。
金引闻言大喜,又被郭大悟的赤子之心感动。于是搬过办公桌前的太师椅,将他按坐在上面,大笑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愚兄今天斗胆代表所有同道欢迎郭贤弟正式踏足江湖。愿你今后承天应人、除魔卫道、脱凡入圣、早证长生!”说罢起身长揖一礼。
郭大悟也肃然起立还礼。
礼毕之后,双方只觉得又亲近了几分。
两人相遇不过数日。但刚刚结识便共同经历生死、携手铲除大敌。后来又言语契合、意气相投,正可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了。
虽然昨天已经谈了很久,金引也领着郭大悟见识过一鳞半爪。但江湖之事五花八门、浩如烟海,种种堂皇正法或者鬼蜮伎俩无奇不有。纵使他恨不得将平生见识,一日之内都尽数传授给对方,却也清楚这并非旦夕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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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南京总部“民俗采风办公室”里那些直属的机动人手。全国各地按二十八星宿划定区域,共设有监管者一十四位。”
“我们这些监管名义上虽互有守望之责,但平日里各自奔忙。很多人都是一门一派的首领,不但自己需要修行功夫,通常还负有教导弟子之责。因此长年也难得一晤。”
见郭大悟听得入神,金引继续说道:“除非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或者任务确有关联,监管人之间才会伸出援手。通常情况下,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也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依靠自己或者身边的执行人处置。”
“各处监管者多为德高望重、开宗立派的人物,自有门人弟子担当执行之责。比如东北老马,身边挑大梁的几位,皆是他自己的儿女子侄。”
“至于我,”金引自嘲地一笑,“你也看见了,孤家寡人一个。虽然有些同门兄弟和师侄,但他们要么各有重任在肩,要么功夫尚未练成。若非你们这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帮忙,只怕早就该引咎辞职了。”
“除了贤弟你之外,愚兄还另有臂助。其中一个身份特殊,不能为你引荐。余下诸位你不久后都会认识。”
金引又苦笑道:“此次敲头党作乱,好巧不巧,大家全都事务缠身,远在异地。若非郭老弟你仗义出手,只怕那几个恶徒至今仍旧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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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给郭大悟详细介绍了“华夏中医气功国术研究会”的组织结构,以及江湖上一些需要格外留意的人物、门派和法术武功等等。
郭大悟抽空问道:“听金大哥所言,修行之道极为艰难。机缘、天赋、努力缺一不可。最终能成就天人合一、内外交感的人寥寥无几,为何我这两天却觉得江湖中人似乎历历可见,并不甚匮乏?”
金引颇有些得意地一笑,答道:“暗世界里,像我们两个这样真正达到了天人境界的自然不多。不过诸如关中五鼠那种,武功虽然未能登堂入室,却因为有一技之长而混迹江湖的人却不在少数。”
“还有很多被资质所限,始终未能突破天人门槛的弟子通常也会继续为师门效力,以求将来的机缘。”
“最下层的则是五鼠手下那些“鼠毛”之流的外围份子,数量庞杂。这些人几乎都是被利益驱使或者手段胁迫,对真正的江湖内情知之甚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非局内人,别说平日里见不到,即便有异人当面,他们也不会识得。不过你既然已经身在局中,日后不管遇到什么奇人异士也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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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此次长谈,比昨日更深入几分,所聊大多是些具体事务。金引也没有忘记向南京协会总部致电,确定了郭大悟京城执行人的身份,安排“秘书办公室”记录在案。
监管者协会本就是个结构十分松散的组织。除了总部直属的几个“办公室”里的人员统辖比较清楚明确之外,各地的监管人均是自由行事。
至于选择、招揽执行人这种事情,更是完全由各位监管人自行决定。只不过为了日后交接方便,还需要向总部做一下备案。当然,即使有些身份隐秘的执行人不肯报备,亦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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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谈甚欢,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郭大悟看到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他今天还得赶回自己的蜗居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又要搬家。
金引提议,自己在京城里房产不少,可以借一处给他暂住。但郭大悟到考虑自己的作息习惯异于常人,还是在郊区独居更自由自在,便谢绝了他的好意。
金引没有勉强,从办公桌底下拿出那个装着十九万元钱的手提袋塞到他怀里。然后喊来张月儿,吩咐她开车去送郭大悟。
又见到自己的“债主”,郭大悟从袋中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打算还给她。可惜对方不但没有收下,还接连请他吃了好几个白眼:“先欠着吧,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让你还债。”
一向嫌弃轿车低矮憋闷,又不愿麻烦他人,郭大悟坚持步行回去。临别时,约定这几日只要一有空闲,便赶来学习江湖经验、增长阅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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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悟走后,金引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张月儿。
知道这个记名女弟子自幼养尊处优,虽然心思单纯,却还是有些任性。于是打开抽屉,拎出从“敲头党”老五手中取来的小甩棍扔给她。
“喏,这个给你拿去玩。”
“咔哒”一声脆响,张月儿信手将其甩开。仔细一看,果然是精致非凡——通体乌钢打造,寒光闪烁,手柄用鲛皮细细包缠。棍体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在尾盖处打着一个梅花篆字的铭文。
知道此物必是请高手匠人量身定制,又如此小巧玲珑,张月儿不禁爱不释手,转闷为喜。
金引于武学之道见识渊博,无论古时战阵所用的枪棒技法,还是菲律宾魔杖之类的现代短棍术都颇为通晓。随即便将——“流动、破坏、安全位置”——短棍格斗三原则教给了她。
张月儿这两年来“长筋功”小成,早已练出了体感,步伐移动皆能随心所欲。因此,金引教的这些短棍技巧一点就通。心中有所感悟,不由得喜孜孜地找地方练习去了。
打发了她去练棍术,金引这一整天难得清净。抓紧时间燃起九柱清香,在那幅奇特的太极八卦图下运转起“方寸世界”。
昨夜和郭大悟、时小飞三人聚会之后,他的丹田、识海之间同时隐隐震动,难道困扰自己数年的功夫瓶颈突破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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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下西山,白天那些大朵大朵厚重的云彩此刻已经完全堆积在了一起。乌云四合,中夜将雨。
金引一直用功到晚上十点多钟,依然感觉头绪纷乱,未能再有进展。只得暂且停止,披上外套准备回“家”。
虽然在京有数套房产,但他从未觉得这些地方是自己的家。自从母亲病逝以后,连那处祖宅也已经失去了家的意义。
大约十多年前接手本地监管之责后,为保护妻女安全,金引将她们送离了京城。
除了身边至亲至近的同门、兄弟和执行人,余者皆不知道他已有家室。
师门所在的“四海观”位于北方道教名山邢台小西天一带。考虑到可以彼此照应,他把家也安在了那附近。
虽然并不是特别清楚金引的所作所为,但他的妻子开明贤惠,知道丈夫是个做大事的人,即使每个月回不了几天家也很少有怨言。至于家中常常有道士往来,更是司空见惯。
他的女儿亦十分乖巧,父亲“工作很忙”的“人设”自幼便深入脑海,早已习惯常常见不到金引的日子。
有位作家曾说过——“如果一个人对你说他很忙,那么就说明你对他不重要。”
金引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但并不准确。
大概很少有人敢跟总统说:“我正忙,回头再说吧。”但是我们却常常会跟自己最爱的孩子说:“我正忙,回头再说吧。”
所以,这句话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个不是为了你而忙碌的人,如果对你说他很忙,那么就说明你对他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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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引有一处公寓离大东写字楼不远,也是他近些年最常去的居所。
没有驾车,信步而行。
天上的星月已经被乌云遮挡严实,地表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
车马嘈杂声时远时近。静下心,还可以听到南边天外有隐隐的雷声传来。
当金引快要走回公寓楼的时候,起风了,零星的雨点开始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