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是怕,老夫是担心少主你的安危。”黎叔一脸正色道,可脚底那随时准备跑路的小动作,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就在昨日,就在自家的坊市上,两名实力不俗的武夫直接被人以手刀斩杀,他如何不怕?
也就是说,这陈氏里至少有一名实力与他相当的武夫,如果被围攻的话,即便是他,也有可能被杀死在这里。
“既然你不怕,那你便替我将这坊市砸个稀巴烂,将所有小风庄的武夫屠戮干净。”
裴硕一脸的想当然,就仿佛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杀鸡一般。
“门主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少主你的安危,若要我出手招惹是非,需得有门主的首肯。”
黎叔可不上当,直接搬出门主的名头。
果然,一听到自己那个霸道又严厉的老爹,裴硕直接没了脾气。
“你不出手,难道我还办不成事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你就瞧好吧!”裴硕显然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出撒。
“少主,我劝你还是别太冲动,要我说还是先将此事禀告门主,由他来定夺此事。”
黎叔显然也十分反感这位就爱生事的少门主,可语气中还是尽量客气。
“此事断不能让我爹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把坊市经营成这个鬼样子,还把市籍弄丢了,只怕当场要打死我!”
裴硕下意识一哆嗦,显然对这位老爹的心理阴影很深。
见少门主这不成器的样子,黎叔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说。
“你别看要想把买卖做好了不容易,要想把买卖搅黄了,我有的是招!”说着,裴硕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心领神会,他挤到排队等待试喝的人群前,直接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旋即呸地啐了一口,骂道:“假酒!这酒里掺了东西!”
那斟酒的侍女立刻怒斥,“休要胡说,我们这酒可是纯粮食酿的,不掺半点旁的!”
话音未落,又有几人端起酒盅喝了,同样呸呸出声,不约而同道:“假酒!你这酒定是假酒!”
说着,几人便起哄将桌子掀翻,酒水撒得满地都是。
那几个汉子似乎格外激动,一窝蜂地哄闹起来,将侍女推倒,将一旁的酒坛砸了个稀巴烂。
“假酒!这陈氏商行公然贩卖假酒!”听着这些汉子们激动的喊声,那些尚未尝过灯笼酒的顾客们也纷纷怀疑,这酒莫非真的如他们所说,是假酒?
“闹事的是吧?都给我抓起来!”早就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侦查班军士们立刻赶来,立刻将几人擒住,可有一人却是拎起一壶酒站在了桌子上,“我喝酒从来不上头,可是这酒喝了就头痛欲裂,谁知道就酒里有没有毒……”
“把他给我抓下来!”军士们急了,上前就要去扯那汉子,可那人竟像是突然发病了一般仰面跌下,磕破了脑袋,鲜血直流。
“打人了!陈氏商行的人打人了!头都打破了!”那群汉子们使劲起哄。
“我还没碰到他……”那军士一脸无辜。
下一刻,就看到那人开始不停抽搐,嘴里吐出大量白沫,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莫非这酒真的有毒?”
“我刚才看他的状态就不对劲,只怕是喝酒给喝坏了!”
“本来还想买一壶的,这下喝出人命了,谁还敢喝?”
众人更加惊疑。
沈万五闻声赶来,见到事情闹得如此严重,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冲上来的裴硕一把扯住脖领,“你们的酒喝死人了!这就随我见官去吧!”
“不可能!”沈万五挣脱开束缚,神情激愤道:“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小风庄的酒绝对没问题!”
此话一出,倒是有些效果,一些游移不定的人立刻有些吃不准。
这沈管家说得如此决绝,或许真的是误会?
裴硕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这老狐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家的酒若没问题,你敢不敢喝一碗看看?”
裴硕一个眼神示意,一汉子从人群中走出,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倒了满满一碗酒,递到沈万五跟前。
“沈管家,你若干了这碗酒,那便可以自证清白,你若不喝,今日便是你家的酒,毒死了人,是一定要见官的。”
“毒死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名军士上前查看地上那不再动弹的汉子,探了探后者鼻息和脉搏,旋即缓缓摇头。
那汉子已然死了。
裴硕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事情发展到这般程度,他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
他用一条手下的名,将毒酒之名直接坐实,那沈万五纵是巧舌如簧,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死人说活了。
“这酒真毒死人了!幸亏我刚才没喝!”
“这帮人真是坏了心肠了,毒酒也敢拿出来卖!”
“公然贩卖毒酒,你们陈氏商行,是何居心?”
见到死了人,众人立刻变得激愤起来,毕竟如果不是那汉子抢在他们前头,那喝了毒酒的就是他们。
如何能不让人心惊后怕?
千夫所指,沈万五端着大碗,面不改色,声音洪亮高亢:
“诸位父老乡亲,此人死因蹊跷,是否是喝酒所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且看我当众喝给你们看,这酒是否是毒酒?”
说罢,沈万五不顾旁人的阻拦,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他将碗底前翻,向众人展示后,将大碗狠狠掷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沈万五见众人盯着他看,又稳稳当当地来回走了几步,示意自己无恙,小风庄的众人不仅悄然松了口气。
“各位请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这灯笼酒它绝对没有问题的。”
看沈万五依旧如常,裴硕眼神凶狠地看向刚才那名倒酒的手下,那人此时正一脸无奈地冲着自己摊手,脸上露出一副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慢着!你刚才喝那坛酒说不定毒性低,有本事你喝他手里那壶!”
裴硕说着大步上前,将那已死汉子里的酒壶取下,递到了沈万五手上。
裴硕看着沈万五的表情快速变化,先是从愕然再到明悟,旋即化为了一丝挣扎,裴硕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毒辣。
“沈管家,你说这酒,他有毒吗?”
沈万五瞳孔骤然一缩。
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他早已将察言观色,融入了本能。
他一眼便能看出裴硕眼底的含义:
这酒有毒,你敢喝吗?
这是裴硕的阳谋。
他直接是用一条人命,坐实了毒酒之说。
现在轮到沈万五自证清白,他喝与不喝,都是败了。
不喝。
那便是心虚怕了,无论日后如何挽回弥补,这坊市、乃至自家大人的口碑算是彻底坏了。
喝。
那便是一个死字。
无非是更进一步坐实了毒酒之说。
这是阳谋,但阴损得一点也见不得光。
裴硕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以至于抑制不住,他笑出声来,笑得张狂,笑得肆无忌惮。
周围的小风庄众人脸色渐渐阴沉,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沈管家,不能喝啊!”
“沈管家,莫要中了奸人的奸计啊。”
“沈管家……”
面对众人的劝诫,沈万五却仿佛是没听到一般,只是直直地看着裴硕,嘴角轻轻扯动,声音很轻的,似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
“裴少主,你猜一猜,我敢不敢喝?”
裴硕脸上笑意一僵,他看向沈万五,发现后者已然举起酒壶,仰脖饮下,随着沈万五的喉结不断滚动,众人的心仿佛也跟着提了起来。
咕咚咕咚!
一壶酒饮尽,沈万五将壶口向下,没有一滴酒液落下,旋即他勉强一笑,“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
小风庄众人皆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围观众人也是缓和了下来,纷纷转身离场。
只有裴硕等人仍旧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沈万五。
裴硕的牙都快咬碎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喝的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分明是你下的毒吗?”沈万五咬牙质问道。
裴硕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有人喝了毒酒而不死?
“来人!送客!另外这具死尸务必留下!”
沈万五大袖一挥,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似乎呛咳了一声。
小风庄军士们早就磨刀霍霍了,纷纷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裴硕在黎叔的掩护下仓皇逃离,只留下几具被乱刀砍死的尸体。
沈万五撑起沉重的眼皮,眼看着那些火掌门的恶人被撵了出去,胸中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才重重放下。
这口气一松,竟立刻天旋地转起来。
扑通!
众人正骂骂咧咧地准备收拾残局,便听见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见沈万五已然直直栽倒,口鼻之中皆是溢出大量的鲜血。
那血,已然变成黑绿色。
“沈管家,沈管家!”
“老沈,你别吓我!”
众人心头巨震,这才意识到沈万五的情况已然极其糟糕。
老魏刘婶子等人心头顿时恍然,眼眶顿时红了。
那酒不是没毒,而是他强自忍着,当时立刻发作而已。
现如今等众人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中毒已如此之深!
“快!快去请东家!”老魏这才惊觉自己声音发颤,连话都说不完整。
东家这才离开一会,坊市里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几个做属下的,真是没用!
老魏心头无比懊悔,只恨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将那群火掌门的贼子杀干净了,现在平白搭上了沈管家一条命,他真是该死啊!
就在这黑塔般的汉子即将垂泪之际,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却是从身后响起。
“起开!”
老魏一回头,就撞见陈长帆那森寒的眸子,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饿狼。
老魏下意识让开,陈长帆沉着大步上前,单手撬开沈万五的牙关,后者一口黑血喷出,溅了陈长帆一脸。
可他恍若未觉,取出一只瓷瓶,将其中的墨色丹丸像是不要钱一般往沈万五口中倾倒,硬是逼着他咽了下去。
墨玉丸下肚,可沈万五的脸色依旧乌黑,在陈长帆的感知中,沈万五此时气若游丝,竟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有恐怖的毒性正在肆意破坏着沈万五的身体机能,若不是现在有墨玉丸吊着命,只怕已经魂归西天了。
簌簌簌!
他袖口抖动,竟有数不清的毒虫顺着手腕爬出,旋即悉数钻入沈万五口中,消失不见。
这都是他悉心培养的蛊虫,如今只能寄希望能够以毒攻毒,压制住其体内的毒性,暂且先稳住性命再说。
陈长帆撑着沈万五,冷着脸一言不发,其余人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静静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大家的心再次沉下去的时候,沈万五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咳咳,东家?我……我没死?”
沈万五悠悠转醒,这一句话差点让众人泪崩。
见沈万五转醒,陈长帆立刻收起关切的神色,冷着脸起身,“哼,不如死了算了,让人欺负成这样,真是丢老子的人!”
就在刚刚,老魏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知,陈长帆自然能体谅当时沈万五的难处,但是一想到他把自己的命当儿戏,还是忍不住气恼。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以后谁要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干脆都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陈长帆这一番话让沈万五羞愧难当,可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差点让他掉下泪来。
“那群狗杂种奔哪去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想杀狗了。”
方才去给金老板送货,本来心情还挺好的。
羽绒服超额完成订单,直接送过去120件,对方也照单全收了,而且当场结了现款,足足12万两的现银,够他乐呵一会的。
可才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地的狼藉,他现在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这才离开坊市一会,就让人上门这般挑衅闹事,还把自己的大管家硬生生逼得喝了毒酒……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带上家伙事,随我去撵狗!”
「今天码了八千字,对于手残党的俺来说,真是拼了……
不知道诸位读者大大看得可还过瘾?
明日继续爆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