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还是在他们荣国公府!
二嫂若不是昏了头,指定不会做出如此无脑之事。所以,二嫂刚才那些话,指定不是在针对二哥,对吧?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陈宴淮腿脚却很快,三两步跑到前边,追上自家二哥。
“二哥,二哥你是不是出门太久,忘记你已经娶媳妇了?你该和二嫂一起住在霁月轩,呸呸呸,现在该叫晚香堂了。”
未成亲前,二哥在后院的院名叫霁月轩。成了亲后,随着二哥南下,院子里只剩下二嫂一个人,二嫂就将院子名改了,改成了晚香堂。
陈宴淮想着,莫不是院名变了,二哥就认不出自己曾经的院子了?
不能够吧!
他二哥考状元的脑子,不至于就因为门楣换了,就认不清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了吧?
陈宴淮伸手抓住二哥的胳膊,“二哥你再往前走,就走到前院去了。二哥你都成亲了,这才回来第一天,你不会要和二嫂分房睡吧?”
糊涂如陈宴淮,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
再想想从二哥回来到现在,似乎就没和二嫂说过什么话。
陈宴淮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二哥知道林淑清把母亲气病的事儿了。
他对林淑清自然也多有怒意,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爹娘至今没对林淑清做出任何惩罚,也没将她撵回长安候府,显而易见还是认可这桩婚事的。
那二哥继续冷着林淑清就没意思了,二哥现在该做的,是枕边教妻。
陈宴淮自认为很有经验的说,“二哥,二嫂在处置瑞珠那丫鬟这件事情上,确实做的不对,她把母亲气病了,我也心存不忿。但她年纪还小,你比她略年长几岁,你教教她。”
陈宴洲闻言,终于站住脚,看向正絮絮叨叨向他传送大道理的三弟。
“你懂的倒不少。”
陈宴淮嘿嘿笑,“主要是见得多。”
“怪不得你屡试不第,你那心思全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了,你能在秋闱中夺魁,那才是痴人说梦。”
陈宴淮瞪大眼,“不是啊二哥,咱们不是正在说你和二嫂么,你怎么又说起我了?还有,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我没考中举人,全是因为秋闱那几天我得了风寒,整场考试下来,我脑子都是糊涂的,考卷上名字都忘写了。我敢打包票啊二哥,若是我写了名字,我指定榜上有名。”
“论吹牛你肯定榜上有名。”
时隔两年半,陈宴淮再次领会到自家二哥的毒舌。
也真是兄弟阔别的时日太久了,二哥给他写来的那些书信中,语气也太委婉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家二哥是这样一个出口不留情的人。
他还想为林淑清说情,还想拯救二哥摇摇欲坠的姻缘,他个没心没肺的,还是想想怎么在二哥的这场单方面输出中,不被骂的狗血淋头再说吧。
最后,这场兄弟谈话,在半个时辰后终结。
待陈宴洲的身影消失在前往前院的月洞门处,陈宴淮才眨了眨双眸。
他差点被二哥骂成白痴!
他从身到心,都受到了二哥毫不留情的蹂躏!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让陈宴淮明确:二哥回来了!
他的噩梦回来了!!
陈宴淮一歪一歪的回到前院时,他的小厮竹亭正急的抓耳挠腮。
看见自家主子终于露面,竹亭如释重负,“哎呦我的三爷诶,您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看二爷都过来好大一会儿了。”
“我二哥真的又住回前院了?”
“可不是么,我刚才看见二爷,还以为见了鬼。哎呦三爷,三爷您这是怎么了三爷,您是不是喝多了酒,怎么这就晕了?”
“我不是晕,我是想死。你说我才过几天潇洒日子,二哥竟又回来了。我一想到我二哥冷着脸劈头盖脸骂我,我就心肝直抖。”
竹亭似乎也想到了过往那些画面,不由也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来。
竹亭说,“您往开了想,二爷这次只是回来过个年,年后指定还要回去。您就坚持坚持,熬一熬,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你说的轻松,那不是你二哥……”
竹亭被噎住了,心想:那要是我二哥,我不成这国公府的主子了。我倒是挺想,但这梦太美,他不敢做!!
陈宴淮这边面容愁苦的时候,那厢小冯氏和陈宴清两处院子,也先后得知陈宴洲去了前院安置的事情。
小冯氏蹙着娟秀的眉头,清秀的面容上可见几分郁色。
荣国公洗漱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荣国公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替老二操心。”
“不操心不行,老二是个拗的,眼里还不容沙子。他气性也是大,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将林氏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了。”
荣国公闻言,眼都没眨一下。心中想的却是,你不告诉又如何,他这当爹的指定是要提一句的。即便是他不提,你以为那混账就不知道了?这府里可是还有那小子的人,他的消息灵通的很,府里的事儿,别想瞒过他。
心里想着这些,荣国公面上却没露出分毫来。只冷酷的说:“宴洲执拗,那林氏若能伏低做小哄一哄,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可你瞧那林氏是如何做的?呵,要我说,老二两口子能过就过,不能过散了更好。老子大好的儿子,离了这个老子再给他寻个更好的来。”
嘴里胡咧咧着,荣国公手上动作也没停。就见他微俯下身,一把将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冯氏抱进了拔步床中,“走了,睡觉。”
小冯氏在他肩膀上拍一下,“你吓我一跳。快快放我下去,我头发还没通。”
“不用通,明日我给你梳就是……”
文华苑的灯火摇曳,那厢临风居中却已经熄了灯。
灯火虽熄,奈何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透过床上的帐幔上那一丝丝缝隙,灯笼那点微红的光投射进来,帐幔中便也多了一丝光亮,显得不那么暗沉窒闷了。
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姓张,闺名叫张禄熹。一看名字就知道,世子夫人绝对也是世家望族出身。
世子夫人的娘家,同样是炊金馔玉的人家。虽比不上荣国公府煊赫显耀,但在朝中也有些声望。世子夫人的父亲,正是那忠勤伯。
忠勤伯府也是老牌勋贵了,现任忠勤伯更是在工部任左侍郎。虽为人有些迂腐,与荣国公的政见频频相左,但两家总体相处还算和睦。
世子夫人本人更是个妙人。
虽她本人话不多,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但她本性柔和机敏,外加气质出挑,看人做事颇有章法,很得小冯氏喜欢。就连荣国公,在小冯氏频频在耳边说起儿媳的好时,也对这个儿媳妇高看两眼。
世子夫人张禄熹,也当真是个心思敏锐的。
她听见了丫鬟们在廊外嚼了两句舌根,忍不住就侧身过来,与陈宴清说,“二弟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不合适离了再娶就是。”
世子夫人似乎被噎住了,也似乎是从陈宴清这话中,察觉到他心底的那点冷酷,不由转过身去,不再与他多言。
反倒是陈宴清,见状就知道自己一时口快得罪夫人了。
他也是冤枉,赶紧将张禄熹又扒拉过来,忙不迭的做小伏低、赔礼道歉。
“我是说宴洲,又不是说你。我针对的是那林氏,呵,她嫁进来不到三年,作天作地,花样百出,还把母亲气病了一场。这也就是那长安侯夫人亲自带人上门,不然按照父亲的意思,人就在娘家住着吧,且别回来了。爹娘这一年来,都没管过二房的事儿,那林氏偏还没有警惕心,还敢作,你且看着吧,这段婚事长久不了。”
张禄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陈宴清把所有话都说尽了。
他的话不中听,但确实就是那个意思。
林氏许是在家中被娇惯的厉害,成了亲就有些不成样子。
母亲不爱管小辈,也不爱对她们多加约束,她原本是想让她多提点些弟妹,又担忧林氏多想,再让她们妯娌闹出矛盾来。
是以,之后若有发现林氏的不妥,母亲就让丁姑姑配合着,主仆两人试图对林氏的行为加以矫正。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那个弟妹啊,德容言功也就一个“容”还算说的过去,其余的,不提也罢。
世子夫人说,“早知今日……”
早知会有这一天,当初真就不应该去长安候府提亲。
明明是二弟好意救人,最后却因为坏了林淑清的清白,他们不得不上门求娶。
结果好了,娶了这么一个姑娘进来,白瞎了二弟那么好的人才。
她也懊悔慢了一步。
早在那年元宵之前,她是准备将表妹说给二弟的。
只是当时她怀了身孕,怀相不太好,整天连床都下不来。她也就晚了那两个月,结果二弟的终身大事就那么被定了。
张禄熹低叹一声,“事已至此,且看二弟如何想的吧。林淑清不是个过日子的好人选,这两年来,她的心思也不在二弟身上……就这么着吧,上边还有父母看着,二弟与林氏究竟是和离还是继续过下去,咱们静看着吧。”
“看着就对了,你别插手。你是为人嫂子的,没得插手到弟弟房里去,外人要说闲话了。”
夫妻两人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整个荣国公府都安静了,陈宴洲的房间却还亮着灯。
早在三岁开蒙时,陈宴洲就开始在前院住宿了。
即便之后成亲,因他与林淑清相看两厌,更多的时候也是留在前院。
今天,他依旧在前院书房中。
房间中亮着灯,陈宴洲手中拿着狼毫,在明亮的烛光下奋笔疾书。
院子里静极了,万物嘈杂的声音,都被飞扬的雪花压了下去。
下雪的夜晚,过分安静,似乎也过分凄清。只有屋内不时爆出的烛花,与不时翻动的书本,给这暗夜添了点动静,添了几分热闹。
“二爷,夜深了,你快去休息吧,指不定明天就要面圣。”
请见的折子,在二爷进了荣国公府时,就递进宫去了。
二爷虽是被贬谪出京,陛下对他的不识时务多有恼怒,但在这之外,陛下对二爷也颇多欢喜。
这种欢喜不仅表现在,当初差点将二爷点为驸马,即便是现在,许是过了做了最初被人忤逆顶撞的烦闷,如今陛下提及二爷,频赞“此子忠直仁孝”。
加上二爷还是荣国公的嫡次子,荣国公也算简在帝心,二爷治理下的云归县,也算卓有成效。于情于理,二爷的请见折子递上去,宫里都会在第一时间召见。
随雨又絮叨,“二爷,您快歇了吧。回京的一路上您就没休息好,现在还不赶紧休息,我怕明天陛下召见时,您在陛下面前打瞌睡。”
二爷将手中的纸张收拾起来,“别催了,这就去睡。”
“这句话您都说三遍了。”
二爷闻言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随雨说,“您快睡吧,您眼下一圈青黑,这个模样去面君,总归不雅。”
“好。”
应下这句,二爷慢吞吞收拾好书案上的东西,将蜡烛熄灭,与随雨一道出了书房。
这座院子,比之别的院子,又更清冷一些。
一是因为,二爷素来不喜下人在他院中来回走动,是以下人们除非必要,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又因为他一走两三年,早先在这边伺候的下人,也多数被调去了别处当差,少了人气,就显得这院子更寂静了。
二爷却是完全没感觉到孤寂,只循着骨子里的记忆,很快到了寝房。
然而,就在即将准备歇息时,二爷问随雨,“明天去探探,看云莺他们走到何处了。”
随雨露出一个“无语了”的表情,“墨雪护着云莺呢,他不是每天都有给您传信?您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还用我再去打探么?”那不没事找事么?
“嗯?”二爷蹙眉看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等明天,我现在就去问,最迟明天上午来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