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胤禵抹了抹嘴角血迹,强忍着左臂剧痛,踉跄着单手抱着昏迷不醒,身受重伤一路上哼哼唧唧喊疼的李静言朝着一处山洞走去,
亏得这悬崖中间有树突出垫了一下,否则,他们俩恐怕就要交代了。
“言儿……”
坐到山洞里,胤禵借着月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女人,
他终于有机会单独地看着她了,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待一会儿。
在他心里,
她就是月夜下的仙子,是瑶池的使者,是他的神女,她美得让他连呼吸都忘掉,
这才有了曾经那么失礼的行为。
他想要轻抚她的脸颊,又不想让他这沾满泥土的手碰触她的小脸,
又怕唐突了
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忐忑极了。
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纠结到李静言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剧痛,全身都疼的不得了。
“这是…哪里?”
听着怀中人微弱的声音,胤禵先是怅然,他放下犹豫许久的手,道:“这里是悬崖下方的某处山洞。”
李静言听得那被她归类为登徒子的男人如此说道,她瞬间意识回笼,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是你救了我?”
“嗯。”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与她诉说,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他的万般情肠都化作平淡,
其实,
没有什么比她平安更重要。
说来也是矫情,男欢女爱,为的不就是那点子事情吗?可是偏偏遇到她这么一个让他不敢亵渎的,
褪去勇气过后,他连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都不敢,
他可真是个胆小鬼。
“谢谢你!”李静言说着,便开始猛然咳嗽,随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呼吸都在发疼,她这是伤着哪儿了?
“你,你好好的怎么就吐血了?”胤禵见此,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疼?”
“哪哪都疼!”
李静言虽不是什么皇公贵胄,但好歹是官宦之家的女儿,从出生至今从未受到过如此严重的伤,更别说会被设计掉落悬崖。
“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胤禵单手抱住李静言,想要离开山洞,可谁知才把她挪动些许,她就疼得冷汗直冒,连连痛呼。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静言看着简陋的山洞,忽然觉得人生的至暗时刻又来了,福晋就像藏在暗处的毒蛇,时时刻刻准备着给她致命一击。
偏生福晋要的不是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尊贵以及她的孩子们,她是一样都给不了。
给了她就得死。
可从回到弘时小时候,到如今弘晏、怀恪出生数年,她都已经挣扎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等天亮,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我们的,到那时候,我带你去找大夫!”
李静言看向胤禵,眼眸之中迸发出剧烈的求生欲望,她强忍着嘴里的血腥,道:“对,我不会死的,我还有三个孩子,我也不能死在这里。”
“对,你不能死在这儿!”
胤禵借着月光看到李静言嘴角的血迹,心里越发不安,她伤着脏腑,已经到了吐血的地步!
“你给我唱歌!”
听着李静言沙哑微弱的声音,胤禵愣了一下:“啊?!”
李静言微微闭眼,想要保存体力,她知道一道再睡过去,她可能就醒不来了!
在判断出这个果断跟着她掉落悬崖的男人没有恶意以后,她敏锐推断出这个男人对她有情,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她不得不无理要求,利用他的真心,只求他不会在她半死不活的时候离开,独自求生。
“快给我唱歌,我听着歌声,就不困了。”
“好,你别激动,你要听什么曲子?”
“儿歌。”
“儿歌?!你看我是会唱的吗?”
“可是,我只想听这个!”
“好吧⊙﹏⊙”
胤禵为难地皱起眉头,艰难地去想他的额娘给他唱的曲子:“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磕磕碰碰一遍又一遍,李静言听着儿歌,每每快要昏迷过去,她愣是咬破嘴唇不敢睡,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想到了玉灵。
“玉灵,你在吗?”
“你怎么伤成这样?要是再迟一会儿,你恐怕不到天亮就要死了。”
“能救救我吗?”
玉灵犹豫道:“这……”
李静言很害怕,她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她知道,若她死了,宜修一定不会放过弘晏跟怀恪,
还有弘历也不能幸免。
宜修要的,从来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她的弘时会变成傀儡的!
“求求你,我还有三个孩子要保护,我真的不能死在这儿!”
为什么她的生路还是如此崎岖,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暗如此浓厚,她拼命去挣扎,
却没有任何办法。
“唉…这世上最让人感动的,是便那拳拳爱子、爱女之心。既然如此,我便帮你这一回,只是你得给我充点能量。”
玉灵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她那个姝色无双的主人,最割舍不下的,也是凡间为人妾室的小娘。
“那是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我存在这世界,是靠吃西北风的吧?”
“那我该怎么样给你充点能量?”
“守土卫国,平定天下?”
李静言苦笑道:“我一小小后院女子,就是想也做不到啊!”
“成为皇后,吸收凤凰气运。”
“这…你看我行吗?”
玉灵翻了个白眼道:“你今天的脸特别大!”
李静言委屈道:“你知道的,我能做的不多啊!”
玉灵恨铁不成钢:“还想不想活了?”
李静言老实点头道:“想的。”
玉灵翻了翻兜里,又看了一眼像兔子一般温顺的李静言,李静言真的很像一只大兔子啊!
乖乖巧巧,就是反抗也没什么力道。
“其实,怨气也是一种能量,另一个时空中,有一个怨气冲天的女人急需得到超度,如果你同意,我先拿了这怨气转化为能量供你使用,让你撑到被救助的时候。”
“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两个法子,要么遇到她以后,你把你身上得到的光环全部送给她,要么你改变她的悲惨命运!”
李静言犹豫道:“这…”
“怎么?舍不得了!”
李静言摇摇头道:“不是,这可是救命之恩,若只拿些身外之物作为交换,我担心她会吃亏。”
“……”玉灵看着眼前这只大兔子,轻叹了一口气,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别人呢!她柔声道,“就说你换不换吧?”
“换!”
…
从黑夜到黎明,终于,天边一束光透过来,冲破重重黑暗,黎明将至,天终于要亮了!
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会得救,她一定会安然,而他也不再需要时刻纠结是否会唐突佳人。
“静言,天亮了!”
天亮了,四哥一定会找到他们,他也就不用纠结是否唐突,
这一夜注定是他们短暂的交集,也会是他此生的美好回忆,只是若他想要她往后能好好的,
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要靠近她。
正高兴着的时候,他低下头去与她分享快乐,就见到她小脸红扑扑的,
那红艳艳的唇干涸得起皮,唇边是咬出来的血痕,一切都预示着李静言情况不容乐观。
顾不得唐突,他抬手贴到她的额头,那滚烫滚烫的触觉让他心生不妙!
“怎么就发起烧了呢?”
突如其来的发现让胤禵心里对得救的希望变得淡然,他拿出怀里的哨子,吹了起来,
天边那一抹越发强烈的阳光冲破黑暗,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边而来,很快,天完全亮了。
“十四爷——”
“十四爷——”
…
胤禛一夜没睡,留在甘露寺里着急地等待,等待着搜救的人能待会好的消息,
待到半夜时分,仍然没能有好的消息,他坐在李静言掉落悬崖的地方,看着漆黑的夜空沉思,
今夜注定月明星稀,
孤寂的月亮上,明亮的跟随着的星星被云隐没,正如此时他的言儿生死未卜。
如果说柔则承载了他的年少轻狂,张扬肆意,那么静言则以她独特的温柔贤静陪伴了他意气风发的得意与失意的时光,
他们之间还有三个孩子,柔则死后的孤寂被她润物无声一般抚平,她给了他曾经渴望而不得的人间烟火。
他从未想过,她会突然之间掉落悬崖,生死未卜!可若不是这次事发突然,
他不会如此近距离直面自己的心,
她的陪伴是最无言的深情告白,原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过程中,
他就已经不经意地爱上这个女人。
她娇气,鲁莽憨直,头脑空空,是个花瓶美人,她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有他钟情的才华,可他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踏实。
失去才知情深,此时此刻,他忽然就理解他的皇阿玛为何孝懿皇后在的时候,与他的生母卿卿我我,不愿珍惜孝懿皇后的一片真心,
等到孝懿皇后薨逝,
皇阿玛才念起孝懿皇后的好处来。
他不敢想,
若她不在了,会是什么样子!
这甘露寺一行发生的一切,看似巧合,实则每个看似巧合的背后一定有人,背后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
一如那次静言受惊生产时那样。
他哑着声音道:“苏培盛,你给爷好好查清楚,爷一定要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
“是。”
“若不能揪出背后那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苏培盛后背一凉,连忙道:“奴才遵命!”
好不容易煎熬到天亮,胤禛便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找到了十四坠落悬崖的碎布。
胤禛匆匆带人进山去寻找胤禵,一路上杂草丛生,他磕磕碰碰找了许久,才找到十四所在山洞。
他见到过十四看言儿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爱意,他虽然对此很不爽,
但他知道,按照十四的性子,他在哪儿,言儿就一定在哪儿!
只是,在看到李静言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那一刹那,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一般,脚步也变得灌铅一般沉重,
每走一步,他都能清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来到李静言身边,他蹲下身,颤颤巍巍地把手指搭到她白皙的脖子上,
当感受到她温热脖子上的脉搏还有跳动,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踉跄着往后摔了个屁股蹲。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胤禛这时候看到至亲至爱的两个人没事,他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他拍了拍胤禵的肩膀道,“十四,你没事吧?”
“托四哥的福,弟弟手折了。”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活着就好!”胤禛连忙让后面跟着来的太医来诊脉,胤禵道了一句不打紧,便让太医诊治李静言,
他看着弟弟如此,又道,“这次…谢谢你!”
胤禵一边被太医身边的学徒正骨包扎伤口,一边道:
“能得哥哥这一句谢谢,真是不容易啊!只是,弟弟也并不是为了你的道谢。”
胤禛看着胤禵清澈的眼眸,沉声道:“我知道。”
“你放心,我与她之间发乎情,止乎礼,毫无逾矩之处,只是我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遇险,这才…”
见胤禛似乎要说些什么,胤禵又说:“总之,哥哥若是怪我,我担着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胤禛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胤禵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爱意随风起,谁能理得清爱从何而来呢?
就在这时候,太医着急道:“雍亲王,侧福晋她伤到了脏腑,肋骨断了。能撑到现在还有一口气,着实是奇迹啊!”
经过一番周折后,李静言被转移到甘露寺中,好在胤禛来时不仅带了太医,还带了女医、学徒等人,经过一天一夜救治,
李静言带着对孩子的牵挂,退了烧,顽强地活了下来。
“侧福晋怎么还醒不来?”
胤禛坐在床沿,静静看着侍女给李静言擦脸,听到门口有脚步声,
他看了过去,是太医。
“回雍亲王,福晋身受重伤,伤及脏腑,本就情况不妙,加之从前生产的时候身体亏空在这次重伤以后全面爆发,这才有了叠加效果,让福晋进入沉睡。”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大概要半个月。”
胤禛心中酸涩,眼泪忍不住涌上眼眶,他强忍住泪意,道:“多谢太医!”
“亲王最好是多在侧福晋耳边跟她说说话,微臣觉得侧福晋求生之念很强,许是…有牵挂之人。”
胤禛心思微动,柔和地看了一眼李静言:“牵挂?”
“不错。侧福晋想必是个坚韧顽强之人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便借太医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