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高空飞掠夜幕的鹰盘旋降落,它飞得悄无声息而又迅疾,将爪的密函带给了主人的学生。 “见字速回”,寥寥四字,毋庸置疑。武士陆昶再不敢逗留,谢过扎昆·圭什翼的奔波,便抛下北边的一切优劣缓急,随之一同向大部落赶去。
拒马外站着一群孛儿帖原人,卓力格图位列当,他刚解决了一头鲁莽行事的北狼,正用埠人递来的破皮擦拭“熊首”。脚边是那头企图偷袭他的畜生,尾随诃伦一行来到孛儿帖。整个头颅被骨斧打凹,眼珠子脱出眼眶,舌头暴露在牙床外,苍蝇已逐步占领这块开始腐烂氧化的肉。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气氛些许微妙,扎昆·诃伦领回的队伍与原先的埠人站在两边,而首领只是挡在两群人之间一言不发,安静地重复擦拭的动作,即使血迹被吸干仍旧左右摩挲骨斧。何况能说什么?在数息前他亲手宰杀一头从前矢口否认的存在,此刻,即使仍守护在他身后的一众人,也不乏产生骚动的念头。
“卓力格图……”诃伦示意格根蒙根带着埠人回到首领那边,二人照做。
所有出猎的埠人只剩下这几名战士,他们张开双臂,想向第一个与自己视线交汇的人赠送怀抱。埠里剩余的原人意识到一去不复返的悲剧,即使没有眼泪,也难免沉默,默默地接纳侥幸逃生的人们。
“扎昆·诃伦,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问。
篝火依旧不熄,在拒马十丈远的地方火热地跳动,间或发出噼啪脆响,不少焰苗随着风飘散出孛儿帖,落到他们面前,落到他们编结的长发,落到不远处隆起的山坡,在杂草点燃一星又重新暗灭,总之一切都显得落寞。这里从未有过这般伤悲的事,诃伦望着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悲痛会扭曲理智,兽性会带着他们将仇恨引导向自己。
山坡的窟窿像漆黑的眼瞳,空洞地凝望这边无语的人们,而人们则以隐隐燃起火苗的眼瞳注视扎昆·诃伦,他们期待一个解释,也害怕听到那个显而易见的解释。
“快逃,与我一同去大部落寻求庇护,狼族来了,他们屠杀了我们的同胞。”诃伦道。
这样逃?所有人的目光回到首领身,他们仍然忠诚,即便或许是他让埠人错过了逃生的机会。
“哈森,去外面探察,有情况便回来。”卓力格图终于放下“熊首”,对身边一个猎人吩咐。哈森应诺,揪着草根攀山坡,一眨眼没了身影。“诃伦你说逃。”首领前两步,来到兄弟面前,问:“逃哪?”
“大部落。”
“大部落……”卓力格图忽然笑道:“我是被赶出来的,还有回去的理由?”
你可知道他们再不会收留逃窜的我们,孛儿帖已是我们最后的家?你可知道金乌软禁了我的特特玛,将我发配边疆,扎昆·诃伦?不,你不知道,你是雷,每走一步都要所有人听见,哪管地凡人有多恐慌。卓力格图仍旧讨厌兄弟,从黑色荒原扎昆·彧倒下的瞬间开始,他虽然深爱兄弟,但也讨厌兄弟的自私。他此时向对方大声坦白,把他早已洞察的金乌阴谋和后来所遭受的迫害,一五一十相告知。
“人皇是被金乌害死。在狞咬断他头颅前,炽热的火种早潜藏在萨央心,金乌想以此为祭为引,诅咒狼族沾染火毒。可惜,谁知道……”卓力格图冷笑道:“大概是北方的寒冷医治了狼族的诅咒。”
诃伦终于彻悟,所有迷虚晦涩皆有了来龙去脉,原来不止他一人窥探到金乌竭力掩藏的丑恶。“然而金乌还有阴谋,我是因此被扣叛罪,与我一同回去揭发他们,阻止更多的暴行。”然而诃伦并不罢休,他不希望兄弟死在这里:“人狼的战争需要你,任何孛儿帖人都不该终焉此地!”
“与您回去目睹他的孩子被杀?”格根忍不住道。
“格根!”为时过晚,卓力格图还是让诃伦听到了。
诃伦一直记得兄弟的女儿,大概自己的养子小十五岁,正值十七。“我以为特特玛是你留在部落的。”他垂下头颅。
“我怎么愿意把我心爱的女儿留在那种魔鬼的领地。”卓力格图的女人亡故很早,他一心将女儿视若珍宝。
“那扳倒他们,用斧子,用长刀。”
“不,扎昆·诃伦,你曾身居高位,应该没有忘记,他们是祭司,凡人杀不死也战不胜。”卓力格图指着乌仁图娅刀:“为了毁灭他们,我要把龙给唤来,所以才搜集各种各样的石头,乃至这种鳞石。”诃伦不知道为何他们曾听闻的一则传说竟被兄弟信以为真,为不切实际的野兽执迷不醒。龙,是离经叛道的昏话和遐想。
“还一定有其他办法。”诃伦劝道。
“没用的,我试着想将你献给金乌好换回特特玛,可最后还是下不去手。”卓力格图道:“除了龙,哪有什么希望,我们斗不过金乌。”说着,他推开诃伦,因为去而复返的哈森重新出现在坡顶,满身淤泥疲惫地扶着一棵歪斜的铁胆木。
“狼来了!”仿佛如鲠在喉,哈森用紧勒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宣布,双腿直颤,好像一个不稳便会从坡摔下。
“你在面做什么,下来!”卓力格图双手挥舞,指着面怯懦的哈森边吼边向前走,完全忽略了埠人不断抬手想要制止他。
一头直立的大狼陡然从哈森身后出现,一把拎起对他而言再矮小不过的原人,双手并用,轻而易举拧掉了脑袋。“找到你了,扎昆·诃伦!”鹿烎的身后,群狼的嚎叫再次贯绝耳膜。他道:“孛儿帖人,把他交出来,狼族将绕过你们,放一条生路。”
“还等什么,向后退,在这片丛林里,他们不是孛儿帖人的对手。”诃伦拉回卓力格图,可兄弟一把挣脱,向所有埠人望去。一时间,似乎有什么念头同时在他们心升起。
“您走。”格根说道:“对于孛儿帖人而言,逃离家园,和死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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