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犯了大忌,把注意力全在屋内人影身上,忽略了身后。
咚的一声,我的后脑勺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身体惯性地往前冲去,撞到几步外的门框上,门板被泡了这么多年,严重腐朽,不碰像是完好无损,一碰像豆腐渣一样。
门板瞬间碎成几块,往屋子里飘去。
我急忙刹住脚,本能地捂着脑袋扭过头。
探照灯落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穿着和我一样的潜水服,眼上戴着护目镜,这一次他没有戴呼吸器。
下半边脸也不是血肉模糊,是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半边牙床烂了个洞,白森森的牙齿带反光。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棍子,而是一只氧气瓶。
草!
我认出他了,正是之前混进我们队伍的东西。
“呵呵,他娘的,真没用。”
我还没有开口骂他,他倒是嫌弃我了!
我准备骂回去,目光无意间从他胸口扫过,心尖顿时不受控制的一颤,我握紧拳头还是难以驱散心头的慌乱。
四周的声音变得模糊,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男人身上潜水服的左胸口上贴着一张奥特曼贴纸。
我们队的人都知道这张贴纸由来。
之前在十涪江打捞沉船,任务急,大家不眠不休地忙了几天,而队长儿子的生日也在那几天。
一切忙完,已经很晚了,队长才想起来没有给他儿子准备礼物。
是王俊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奥特曼贴纸给队长救急,说小男孩都只喜欢这些东西。
后来一起执行任务,下水前王俊注意到队长潜水服上的奥特曼贴纸。
队长说是他儿子贴纸,承诺过到明年儿子生日前不会撕下来。
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正好有另一件潜水服上也贴着奥特曼贴纸,男人身上的潜水服就是队长的。
我忍着脑袋里眩晕,一只手握着匕首一只手握着雷木刀,压抑的声音在发抖,扯着嗓子嘶吼,“妈的,你身上的潜水服是哪里来的?说,哪来的!”
哪怕到现在,我也不承认队长他们牺牲了!
我绝对不承认我们小队会散了。
男人裂开嘴笑了,脸上的皮肤同时也变了,变成一个个撕裂的血洞,下颌骨在血洞中隐约可见。
“你小子还是有点意思的,不怕我还敢冲我吼!不过,他娘的,龟奴儿也敢责问爷,找死。”
他提着氧气瓶飘到我身边,扬起氧气瓶往我头上砸下,
我心中的焦虑化着怒火,怒火同样有攻击力。
我想侧身避开落下的氧气瓶再用雷木刀攻击男人的印堂,然而,我的身体突然动不了。
而且,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贴在我的背上。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他妈的是在找死,死了也不怨任何人。
队长一直教我们不要让情绪控制心智,不要让后背留下空白。
而我,一直没能做到。
以前依赖陈延瑞,后来是王俊老张。
现在,他们都不在,我再一次忽略了背后,死也是应该的。
咚!
一声巨响,震得我脑壳碎裂般疼。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
“册娘的,真没劲。”
男人声音带着魔音般钻进我的脑袋,圈圈扩散。
我的身体发软,却没能瘫倒在地上,身后的东西支撑着我站着。
“他怎么这么不经打?只是砸两下而已,真没劲。”
男人似乎在和别人说话。
“他还没死,也不会死。”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的脑袋昏沉一时想不起来,
“再砸一下?”
“别闹,他马上要到了,你去接他吧。”
“让我去接他?哼,龟奴儿怎么配让爷去接!”
“好,你不去,我去。”
随着声音消失,我的身体失去支撑瘫倒在地上。
我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一遍遍练习吐纳法,意识一点点回笼。
隐隐听到有人在唱歌,这一次不是女人,是男人。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歌声凄楚哀怨,似求而不复,又似曾经拥有又失去。
我隐约觉得这歌在哪里听过,只是此时无力去细想。
四周十分安静,连对讲机里的电流声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壳还疼,但是,意识十分清晰了。
我缓缓睁开眼,探照灯落在门口,照亮了院子。
透过护目镜,我看到院子当中站着一个男人,男身长身玉立,五官俊朗,身穿银白色的长袍,外套蓝色的马褂。
头上戴着白色的瓜皮帽,脑袋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
男人扬头看着半空中,轻轻哼着小调。
我的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把眼前的帅哥和烂脸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或许是他身前的样子。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站起来,还好,匕首和雷木刀都在。
我放轻脚步,他能偷袭我,我也可以偷袭他。
离他越近,我越紧张,我没打算杀他,我是要逼问他,队长他们在哪里。
离他还有两步远,我举起雷木刀抵在他的后背,“别动,我手里用的是雷木刀,你敢动,我就敢让你魂飞魄散。”
男人不为所动,嘴里依旧哼着小调,只到小调哼完,他毫不在乎地转过身。
瞬间,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衣服消失,皮肤迅速腐败,块块血肉脱落。
眼睛只剩两只黑窟窿,身体上凹凸不平,残留着撕咬的痕迹。
他抬起千疮百孔的手臂按住我的肩膀,裂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果他所说,你真没死,还不错。说,你叫什么名字,爷的手里没有无名鬼。”
他的手如有千斤重一般压着我的肩膀,我咬紧牙关,把雷木刀往前送了一寸,刺中他的身体。
他身体微躬,后退两步。
他没有眼睛,脸上肉残缺不全,我读不出他的表情,只凭着直觉,他似乎很意外。
我挺了挺脊背,模仿着他的口吻,“我的手里也没有无名鬼,说,你叫什么名字?不说,我只好叫你无目鬼了。”
无目鬼微怔,继而哈哈大笑,四周的湖水随着他大笑,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