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惯会给别人的成功找借口。
比如会投胎、运气好……以及「她是女的」。
似乎只要把这些标签贴在别人的脑门上,就能把对方的成功变成自己的了。
现场这些人商量好似的忘记了自己昨天是如何被林听吓破胆的,只固执的把她的一切特权都归咎到蒋总身上。
「蒋总的小姑娘,坐右下首也正常……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他们如是想着。
蒙克站在林听身后,低声问她:“老板,要不我去说服他们?”
林听略懵:“说服什么?”
蒙克耿直作答:“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们欠「说服」。”
林听:“……”
“感觉得对,但教育他们是他们爹的事,咱家没有这种不孝子孙,用不着为他们费力气。”
“哦……”
他们两个说话声音极小,旁人都没听到。
蒙克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的确不需要「说服」他们,但应该教训他们。
他正要再请示一句,包间的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身形消瘦的儒雅中年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人至中年,却难掩俊秀。
他一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刚才还不知脑子为何物的老板们此刻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蒋局!您辛苦!”
“蒋局……”
眼前这位是刚刚调任来不过三个月的矿务局大领导,他们之前都想私下里约他,可他谁的面子都不给,比钢板都硬。
今日得见,这些老板既紧张又兴奋。
只是他们莫名有种不太妙的感觉——领导的这个姓,是巧合吧?
应该是吧!
全天下姓蒋的多了,那就这么巧?
蒋鉴和朝他们摆了摆手,然后直奔主位……旁的林听。
“囡囡啊,怎么样?休息好了没?没有哪里不舒服吧?”蒋鉴和关切的看着林听,慈祥极了。
林听乖乖软软的喊人:“四叔。”
眼前这位是蒋家三房的,正儿八经的近亲。
也正是因为中午主要见的人是他,所以蒋父才没硬把林听喊起来一道过去。
林听来晋省之前就知道新上任的矿务领导是四叔了,不过她当时并未想太多。
因为她没打算一门心思钻营矿业,也并不觉得靠着四叔就能多拿几个矿。
她前两天倒是想拜访一下四叔的,奈何四叔太忙,根本没时间见他们。
林听一声唤,让众人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还真就这么巧!
他们不知道的是,蒋鉴和会出现在晋省,绝对不是巧合。
他调任晋省,除却本身就是在矿务相关部门工作之外,也有蒋家的布局谋篇。
从蒋父在办公室里感叹出那一句“囡囡要乘风起”开始,一场以林听为中心的布局就开始了。
这也是蒋家的可怕之处,子嗣丰盈,老一辈独具慧眼审时度势,以蒋父为首的中流砥柱又已在各个行业拥有了话语权,小一辈——至少没有特别蠢的。
只是这些事外人不会晓得,全当这一切都是「会投胎」。
“哎,乖。”
蒋鉴和拍了拍林听的脑袋瓜,坐下来才说,“最近一直忙,大会小会不间断,你和小宗来了我也没时间带你们玩。对了,你昨天烫伤了?怎么样?”
林听浅笑着,用足以惊掉一众老板大牙的乖巧语调回话:“我没事的,今早想涂药,差点儿没找到伤在哪儿……四叔,婶婶和安安妹妹没来吗?”
说着话,林听拿过茶壶,给蒋鉴和倒了杯茶。
“安安在沪市读书,不想给她转学,你婶婶更想陪着她,便把我独个丢来了。”蒋鉴和喝着茶,自嘲似的笑着。
“安安妹妹快要申请大学了吧?我记得她说想去意大利?”
“对,她想学音乐……”
三两句家常话,不涉及任何机密要事,却让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亲疏。
蒋鉴和这副对晚辈的慈爱态度,让他们脑海中那点儿绯色想法不攻自破。
若是小嫂子,怎可能有这般待遇?
而他们更在意的是,新来的领导是蒋家的人,他们得拿出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和自己站在一边?
他会为了一点钱断送自己的前程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信念和理想做不到完全断绝欲念,但过厚的身家能。
老板们惆怅的看着窗外持续不断的暴雨,脑海中的想法依旧相似——
真的变天了。
蒋鉴和与林听闲聊几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清了清嗓子后,敛起温和的笑,锐利的眸光一一扫过圆桌旁的人,连上了年纪的田老都没放过。
田老心头微苦。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位新领导是蒋家人,并且为昨天识时务应了林听而倍感庆幸。
昨天答应林听,那是顾全大局,若今天才应,那就只能是迫于压力了。
虽然结果相同,但意义却相差甚远。
“诸位。”
蒋鉴和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丝笑,说出的话却格外冷硬:“今天之前,我认识了不少你们的「好朋友」,我个人不喜欢也不会参与任何私人聚会,以后就不要再告诉我你们有多少朋友了。”
相当不客气的一句话,他却说得理所应当。
“我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无法与诸位在会议室内见面。”蒋鉴和微微笑,“所以,菜就不要上了,酒也不必喝,今天的茶,我请大家喝。”
老板们一个个像鹌鹑似的,愣是没敢劝一个字。
“闲言少叙,我直入主题。”
“过去三个月,我看了你们每一家的资质和税收情况,也去各个矿场考察过——当然,你们不知道。”
老板们瞬间面如菜色。
比领导视察更可怕的,就是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视察完毕了。
蒋鉴和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思的时间,敛起最后一丝笑,用近乎苛责的语气说:
“昨天,发生在荣盛矿场的灾难我很惋惜,也很愤怒。但我更愤怒的是,这不是个例,只是你们运气好一点,并没有发生严重的人祸。”
“最让我愤怒的是,居然有你们的「好朋友」与我说,矿场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水至清则无鱼。”
蒋鉴和说到这儿,顿住了。
他目光如刀,一一扫过他们,似要剖开他们的血肉,看看他们的良心是什么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