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月华如砂,磐岩有情
月光如银绸漫过窗棂,在钟离膝头织就霜色涟漪。昔知蜷作雪色毛团,尾巴尖儿像银丝编织的节拍器,随着古籍翻页声轻轻摇晃。倏忽间,那抹蓬松的银尾扫过檀木案几,带起一缕沉睡千年的琉璃百合暗香——恰是归终当年栽在倚岩殿廊下的那株。
\"先生。\"软糯猫鸣忽染云间仙韵。钟离垂眸,怀中小兽已端坐如莲,蓝瞳鎏金碎芒流转,爪尖正扣在他腕间命门。蓬尾盘作星轨之阵,每根银毫都跳动着地脉幽光,恍若将漫天银河揉碎在方寸之间。
书卷合拢的轻响惊破寂静。钟离的指尖抚过她耳尖颤动的绒毛,惊起细碎星尘:\"今夜倒是醒得久些。\"
\"您总笑我贪睡,\"毛团歪头蹭过他掌心,尾尖卷起凉透的青瓷盏,\"可您不也总是守着冷茶,夜读至天明?\"
茶汤涟漪荡开,映出归终执盏的虚影,袖间流云纹正随着笑靥漾开:\"摩拉克斯,何时学得品这人间苦茗?\"
尾尖蘸着月色,在案上勾出歪扭的雷樱。钟离指节骤然绷紧,檀木案面无声裂开蛛网细纹。那稚嫩笔触与记忆重叠——若陀摔门而去那日,龙爪在玄晶地砖刻下的最后裂痕,至今仍藏在倚岩殿第九重结界之下。
\"稻妻城的雷樱......该是开到极盛了。\"昔知的声音轻得像枝头将坠的绯樱,\"天领奉行与愚人众勾结,而愚人众那方亦内部倾轧。小羽那孩子一直未曾回信与我,他为保护万叶的友人被雷电将军斩断一臂,如今身陷危境亦不知是否安好。阿荧稻妻之行凶险……先生,可否允我......\"
岩纹如荆棘自掌心疯长,瞬息缠上她粉色的肉垫。昔知惊觉那亘古温暖的手,此刻竟冷若层渊寒玉。\"千年前若陀诘问我——\"钟离的嗓音沉入月色深潭,\"'守护者最深的恐惧,是刀剑加身,还是山河倾覆?'\" 他指尖抚过她尾尖雷樱,鎏金瞳中倒映着南天门血色的黄昏:\"不过是看着重要之人燃尽生命,自己却要独坐神坛,数尽春秋罢了。\"
\"这次,我决不允。\"岩纹骤然收紧,却未伤她分毫,\"旅行者的命星闪耀如初,人偶的命轨自有天定。而你......\" 掌心血玉般的梅花印忽明忽暗,\"该学会做只真正的猫。\"
昔知尾尖的雷樱寸寸碎裂。她看见戎昭的银枪刺穿雨幕,血珠凝在夜瑾颤抖的睫羽;看见浮舍坠入层渊时,魈的悲鸣震碎和璞鸢的锋刃;更看见钟离抚过少年头顶时,金芒如星屑从指缝间流逝——那双手移山凿海,也封印过若陀,此刻却在她的绒毛间微微发抖。
\"阿涣。\"岩纹忽化作鎏金沙瀑,裹住她欲逃的爪子。这个尘封许久的名字,此刻像往生堂檐角最重的铜铃,震得地脉都在嗡鸣,“你总是如此。从前是,如今亦是。那时我需以璃月为重,许多事无法徇私,许多情……亦无法全然顾念。你为我分担,众仙亦以性命相托。我未曾言谢,却也一直铭记于心,万不敢有丝毫忘怀。而你最小,却也甘愿为璃月,为挚爱亲朋赴汤蹈火!可如今,你已非当年之身,尚有累累伤痕未愈,又何必再将自己置于险境?”
“如今……你既已收归本体,便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将养好身子再做打算。而我……你若涉险,我……无法经受再一次的失去。”
怀里的毛团脑袋倚在臂弯里,贴着他的心脏,聆听着他一阵阵愈加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一动不动,静默许久后,昔知忽然跃上他肩头,用温热的鼻尖贴上他微凉的耳垂。她蓬松的尾巴如云絮般裹住他的脖颈,\"我明白先生的心有余悸,可有些事情…先生说错了。\"
她声音清凌凌落在月光里,\"不是'被留下',而是'被托付'。\"
钟离瞳孔微缩。昔知却已跳回他膝头,尾巴尖儿勾着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您听——\"隔着绒毛,沉稳的心跳与地脉共鸣震荡。五百年前战死的英魂,千年前消散的故友,他们的笑颜在琉璃百合香中次第绽放。
\"我听到地脉之中的回响,那位归离集的归终姐姐说,要让摩拉克斯尝尝甜杏仁豆腐;浮舍大哥念叨着要教魈跳祭舞;若陀伯伯要我好好陪着先生,不要让殒龙之梦的箭锋再次对准至交亲朋……\"昔知的蓝瞳亮如星子,\"我应承过要替他们陪着先生,看着璃月,看着先生从'神'变成会为凉茶皱眉的凡人,当年……看着夜瑾接过戎昭的枪,如今看着阿荧走完她的旅途——\"
鎏金纹路寸寸崩解,钟离怔望着掌心残存的银绒毛。昔知已蜷回他膝头,呼噜声震得月光碎成流萤:\"所以先生别怕,昔知不会突然消失的…毕竟全提瓦特......\"她爪尖勾住他衣襟,梦呓染着糖霜,\"再寻不到比先生膝头更暖的窝......\"
窗外升空的流火化作鎏金龙影盘旋夜空。钟离指尖凝出岩珀,将那句未尽的\"都依你\"封入她耳尖绒毛。茶案上,歪扭的雷樱与带血梅花悄然交融,在《尘世熙攘,皆为归处》的章题旁,绽成新的地脉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