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有过人之处,胜过许多女性。”
对方以充满赞赏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但话锋一转,“然而,我并非指此。
我意指的是,倘若我当初并非最出众的那人,倘若我从未拥有这副容貌、这份才华、这些成就,你是否仍会倾心于我?”
“但那便不再是真正的你了。”公主回应道。
“并非如此,”霍去病轻轻摇头,“那依然是我,至少在我心中如此。因为内心的本质始终如一,灵魂未曾改变。
那么,我问你,你是否还会对这个我产生情感?换而言之,你是否还能认出这样的我?”
公主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她试探性地问:“你的意思是说,真正深爱你的人,应该能够无论你如何变化,都能认出你来?”
“正是如此。而且……”霍去病的声音略显颤抖,尽管他努力保持冷静。
“而且什么?”公主追问。
“我也能认出真正爱我的那个人。”
霍去病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明白今天的对话过于直接,甚至有些残酷。
他找不到更委婉的方式来表达,只能坦言相告。他知道,任何温柔的措辞都无法改变事实的本质。
长时间的沉默后,公主抬起头,声音坚定地说:“不,我无法相信!”
“你可以怀疑,但事实可能确实如此。”霍去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随着灯光逐渐暗淡,公主仿佛在自言自语:“但要怎么去辨认呢……”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却意外地听到了表兄的回应:“只需凭借内心的直觉。”
自那次深谈之后,霍去病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
他既忏悔于那日言辞的决绝,又被一个难解之谜所困扰——那个让公主缄默的问题,亦使他自身陷入深深的迷惘。
他如同那些卓尔不群的人物,身边从不缺乏倾慕者。
然而,这些倾慕往往引发他的思索:人们究竟倾心于他的何处?
许多杰出之士能够洞悉名声、地位与荣华富贵与真实自我之间的区别,明了那些仅被外在所吸引的人,并非出于真挚之情。
但霍去病的寻觅更为深刻,他渴望寻得那位能洞察他真实灵魂之人,不为世俗所累,只因他内心的纯净思绪与深切愿望而心动。
唯有如此,他方能真正感受到心灵的共鸣,摆脱孤独的桎梏。
他深信自己已觅得建华,赞她“心怀高远”,此乃他对她的至高赞许,亦是她为他所倾心的缘由。
然而,他心存疑虑,不知建华是否亦已识得他的真心。
两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她所倾心的,究竟是我的何物?
她之拒绝,又为何让我如此痛楚?”在旁观者眼中,前一问题或许是他过虑了,而后一问题则是他思索不周。
对于前者,既然他能洞悉建华的“心怀高远”,说明他自身亦具备相应的境界,那么建华又怎会不察他的心灵之光呢?
至于后者,他既然了解建华之心如天上仙子,便应想到此等女子所求的伴侣,亦非寻常之人。
人间的权贵对她而言,或许并非佳选,反倒可能成为一种羁绊或苦楚。
他自觉深受其苦,被她所折磨,却未曾意识到,自己亦在无意间给予她痛苦,尤其是他以权贵之身,行权贵之事。
某日,建华于书屋之中收到霍去病所遣之人送来的书信。
她怀揣着期待拆开信封,然而读完之后,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信上所述,乃是霍去病的侍妾已为他诞下麟儿,而他尚未归家探望,却先向建华报以此喜讯。
在来往的书信中,霍去病倾诉得子之喜,同时细述为孩子定名之考量,言辞间流露出身为人父的自豪与期望。
其笔触细腻,如同与正室夫人共议家中琐事,仿佛言到:“吾家新添一丁,名字之选取,皆寓深意。
夫人,日后对其教育,尚望汝悉心指导,感激不尽。”
然而,霍去病未曾想到,信中的每个字句,都似细针,深深刺痛建华之心。
建华缓缓展开信笺,提笔欲回,却陷入深深沉思,清泪如珠,滴滴滚落。
她纵有千言万语,却都化作一汪深情之泪。
她深知,有些情愫,难以启齿:“吾不奢求为正室,唯愿为汝心头之唯一。”
她明白,在那仙境般的洞府,或在那幽静的南山之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或可达成。
但在这繁华的长安城,显赫的侯府之中,那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出身侯门的她,深知其中的繁文缛节与无奈。
那些红袖添香,夫人又怎能真的毫不在意?
只是,一切都需合乎礼法,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只能隐藏在那得体而优雅的微笑背后。
尽管心头苦涩,但相思之情仍如烈火般在建华心中燃烧。
当得知有机会重返长安时,她心中首先想到的是:“终于能再次与他相见!”
此次回城,缘由颇为特别,竟是为了参与一场关于历法改制的议会。
此会议由太史公司马谈召集。
汉朝沿用秦制之历法——颛顼历,然此历法制于战国秦献公之时,历经二百四十余年,已现明显偏差。
现如今,诸多天象与日历相左,甚至出现朔日与晦日可见明月的异象。
朔日为月初,晦日为月末,此二日本当无月,然今却明月高悬,足见日历之误已甚。
故而,诸多学者致力于修正历法,太史公亦为历法研究之大家。
此番诚邀海内名士,共商改制大计,其中便包括曾为建华改进浑仪的前辈。
该前辈对建华颇为看重,欲传其衣钵,因此带她参与此次盛会。
然而,建华因情思所困,难以专心于学者们的高谈阔论,一入长安,便急书一封,探问霍去病是否有暇相见。
霍去病得知建华相约之意,内心涌动喜悦之情。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今番她主动相约,真乃天大之幸事。
二人相会于章城门外的渭水桥畔。
此地毗邻繁华之都长安,又通往城外驻军之所,堪称扼要之地。
桥下渭水潺潺流淌,岸边芦苇丛生,正值芦花烂漫时,凉风轻轻掠过,芦花随之摇曳生姿,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仿佛白雪覆盖了渭水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