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王宅。
“圣人口谕:十王宅中所有亲王出城迎接宁王的遗躯,任何人不得缺席,否则罚一年俸禄。”
鄂王李瑶正在家中喝茶,突然就接到了圣谕,登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迎接伯父的遗躯?”
“什么意思,伯父死了?”
李瑶急忙前往隔壁李亨家里询问,赋闲在家的李亨同样一脸懵逼。
李宪年方六旬,身体一直很硬朗,也没有什么疾病,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同样接到圣谕的还有住在十王宅里面的其他亲王,包括十二郎仪王李璲、十三郎颍王李璬、二十郎延王李玢、二十二郎济王李环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圣谕。
李瑛对李祎下达的口谕是:宁王遗躯返回长安之时,全城七品以上的官员,以及王公侯伯悉数出城迎接,胆敢怠慢者,扣罚一年俸禄。
既然李宪为了自己而死,李瑛就必须给足这个伯父面子,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事关自己的俸禄,李璲、李璬等养尊处优的亲王不得不穿上大氅,冒着寒风出了门。
这老头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这三九天,这么冷的天气岂不是要冻死个活人?
六位亲王怀着不同的心态纷纷钻进马车,驶出十王宅,这才发现大街上浩浩荡荡的全是官员与王侯的车马。
接到李祎派人提前送来的消息之后,坐镇皇城的宰相张九龄、颜杲卿、裴宽、李适之等人急忙组织所有的官员出城迎接宁王的遗躯。
在皇城担任大理寺卿的荣王李琬、太常卿棣王李琰、太府卿魏王李琚也都夹杂在人群中,并没有和从十万宅走出来的其他兄弟同行。
“父王,你死的好冤啊!”
“呜呼哀哉,父王千古!”
李宪的几个儿子接到噩耗之后俱都身穿缟素,在家丁的搀扶下徒步出城,迎接父亲的遗躯。
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宪的长子汝阳郡王李琎,后面则是汉中郡王李琳、同安郡王李珣、济阴郡王李寿、苍梧郡王李瑀等兄弟九人。
这兄弟九个全都身着缟素,随行的家丁也全都穿白衣,在哀乐的伴奏下一路哭哭啼啼,撒的各种冥币漫天飞舞,前往通化门迎接李宪的棺椁。
“八郎,伯父好端端的怎生死的?”
李瑶从马车上跳下来,找到魏王李琚,钻进他的马车里打听起来。
李琚在皇城担任太府寺寺卿,当朝从三品,消息自然比在家赋闲的李瑶灵通。
听了李瑶的话,李琚故意卖关子:“五郎先猜猜。”
“病死的?”李瑶试着猜测。
“非也、非也!”李琚摇头。
李瑶有些纳闷,再次猜测道:“跌下马来摔死的?”
“不对、不对!”
李琚再次摇头。
“伯父总不能亲自上沙场,战死了吧?”李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猜测道。
“差不多,伯父还真是死在了沙场上。”李琚一脸神秘的说道。
李瑶叹息:“陛下怎么能让伯父上战场?怎么说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唉……”
李琚继续卖关子道:“伯父是李隆基的兄长,当初还是他把太子让给了老头,你猜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射他?”
“莫非是被流矢所中?”
李瑶觉得李琚的话有道理,再次做出猜测。
“非也、非也!”
李琚盘膝而坐,一脸神秘,“如果是箭矢纷飞的战场,陛下也不会让六旬的伯父靠近。”
“不说拉倒!”
李瑶露出恼怒之色,起身欲走。
“哎……五哥莫要生气,小弟跟你开个玩笑!”李琚急忙伸手拉住了李瑶。
李瑶板着脸道:“宁王乃是我们的亲伯父,是父皇一奶同胞的兄长。等他进了灵堂,咱们兄弟作为侄子还要去守灵,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
李琚急忙认错:“兄长教训的是,但我想说的是,伯父他是被老贼亲手射死的!”
“你说的哪个老贼?”李瑶挑眉问道。
李琚一脸不屑:“还能是哪个老贼,当然是李隆基啊!”
李瑶大吃一惊:“伯父跟父皇的关系一直亲如手足,怎么会亲手射杀伯父?”
“肯定是老贼恼怒宁王支持二郎,所以才痛下杀手!”
李琚心有余悸,摇头叹息,“老贼当真是心狠手辣,如果他在位的时候我等犯了错,说不定也会被他毫不留情的处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不成父皇他真是个无情之人?”
李瑶摇头叹息,被李隆基的狠毒深深震慑。
就在李瑶向李琚打听的时候,仪王李璲也跑去向六郎李琬打听李宪的死因。
当得知李宪是被李隆基亲手射死的之后,李璲同样惊讶不已,并迅速返回自己的马车,告诉了与自己交好的颍王李璬。
李璬又告诉了济王李环,不多时,所有从十王宅出来的亲王,还有那些郡王、国公也都陆续知道了李宪的死因。
受人尊敬的宁王殿下,竟然被一向尊敬他的李隆基亲手射死,实在难以让人置信……
半个时辰后,迎棺的队伍在长安城东五里的地方遇见了李祎押送的棺椁。
“京城全体官员跪迎宁王千岁遗躯返京!”
张九龄带头下跪,率领全体官员跪地迎接李宪的遗躯。
亲王们也不例外,在排行最长的三郎李亨带领下,同样跪地叩首,嘴里高呼“伯父”。
“父王啊,你死的好冤!”
李宪的九个儿子更是嚎啕大哭,令人闻之动容。
“诸位侄儿请节哀顺变。”
李祎上前安抚了李宪的儿子们一番,并把李宪的死因如实相告。
“李隆基真是太恶毒了,我们的父王主动将太子之位让给他,他居然还对我们的父皇痛下杀手,真是没有人性!”
在老二李琳的带领下,李宪的儿子们一致声讨李隆基,这让李隆基的儿子们心里颇为不舒服。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长安城外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老大的儿子一致骂自己的叔父冷血无情,害的堂兄弟们抬不起头来,无言以对。
李宪的五子李珣性格急躁,平日里快言快语惯了,此刻骂起来一时刹不住车,简直是滔滔不绝,出口成脏。
“李隆基,你这个抢儿媳杀兄长的恶贼,你不配做人,你禽兽不如!”
李瑛在朝廷上大骂李隆基老贼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朝野皆知,甚至李瑛要求满朝文武直呼其名,所以李珣才会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但大臣们也只是指责李隆基的行为,骂他贪权自私,骂他不以江山社稷为重,还从来没有人像李珣这样骂街,甚至是人身攻击。
被人当面这样骂亲爹,李隆基的儿子们顿时有些架不住了。
自己的爹再不是东西那也是生自己的人,你们背后偷着骂也就罢了,还要当着我们的面骂,那岂不是把我们也骂了?
你骂李隆基禽兽不如,不配做人,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亲王也不配做人?
岂不等于连圣人也骂了,说圣人也是禽兽不如?
“李五郎,你没完了是吧?”
魏王李琚第一个冲上去,揪住了李珣的衣襟,“骂几句出出气也就罢了,你左一个不配做人,右一个禽兽,你到底在骂谁?”
偏偏李珣也是个暴脾气,面对着李琚的质问毫不退让,双手叉腰道:“谁杀了我阿耶,我便骂谁!”
“你个酒糟鼻,我看你是讨打!”
李琚大怒,喊着李珣的诨名奔着他的面部就是一拳。
“李八郎,你爹恩将仇报,你也学他仗势欺人?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李珣挥舞起拳头,一个黑虎掏心正中李琚的胸口。
眨眼间,这对堂兄弟就在李宪的棺椁前扭打起来。
李琚身高力大,瞬间就占了上风,把李珣摁在身子底下,挥起拳头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两拳。
李宪的四子李寿见状便来拉偏架,伸手从后面勒住了李琚的脖颈。
“李八郎,你爹滥杀无辜,你还要仗势欺人?快点放手!”
十二郎李璲见状冲上前去一拳打在李寿的眼眶上:“李四郎,想造反不成?你他娘的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十三郎李璬也冲了上来,从背后锁住了李寿,一个别腿将人撂倒在地,“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李宪的六子李瑀见状飞起一脚踹在李璬的背上:“少在这里装犊子,当初要不是我阿耶把太子让给李隆基,现在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
“好狗胆,你们宁王府的人想要造反不成?”
李琚放开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的李珣,起身就来殴打李瑀,并招呼后面的李玢与李环一起动手。
“二十郎、二十二郎,还愣着看什么戏?都被人骂禽兽了,还不揍他娘的!”
李珣爬起来从背后又锁住了李琚,扯着嗓子招呼自己的兄弟李珽、李琯上前帮忙。
“八郎、九郎,一起上啊,阿耶被人害死了,咱们绝不能再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