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孝德来到刺史衙门的时候,郭虚己已经睡下了。
多年以来,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只要夜间没有应酬,都会在戌时中就睡觉,大概相当于李瑛穿越前的晚上八点左右。
然后在每天寅时中醒来,大概相当于凌晨四点左右,标准的八小时睡眠。
当然,不只是郭虚己,在长安的大部分官员都养成了这样的作息习惯。
因为卯时初就要举行早朝,五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要在凌晨五点之前完成洗漱、更衣、早膳,并赶到举行早朝的宫殿。
相对来说,外放的官员反而更加自由。
若你是地方刺史、县令这样的一把手,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下属也不敢打扰你。
郭虚己孤身在外,因此住在刺史衙门的后院,正在睡梦中的他被拍门声惊醒,趿拉着步履来到门口问道。
“何事扰我?”
仆人道:“回刺史大人的话,白孝德将军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告。”
“白孝德?”
郭虚己眼珠转动,吩咐道:“让他到客厅等我,本官随后就到。”
白孝德乃是王忠嗣麾下的二号大将,深夜来找自己必有要事,郭虚己不敢耽搁,穿上衣服匆匆来到客厅相见。
“不知白将军深夜来访,有何指示?”
郭虚己一进门,就满脸笑容的问道。
白孝德起身施礼:“嗨……末将哪里敢有什么指示?郭刺史莫要折煞末将,你猜猜谁来了?”
“看白将军这表情,肯定是来了个大人物!”
郭虚己与白孝德分宾主落座,试着猜测道:“莫非是洛阳来人了?”
“聪明!”
白孝德向郭虚己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都说当官的脑子好使,这下末将算是心服口服了。”
“呵呵……”
郭虚己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与王忠嗣一样,得知李隆基逃往洛阳,并在洛阳复辟称帝,郭虚己就猜测李隆基很可能会派人来游说王忠嗣,此刻见白孝德故作神秘,一猜便知。
“不知何人来幽州做说客了?”
郭虚己命下人奉上茶水,与白孝德边喝边聊。
白孝德呷了一口茶,吐出了四个字:“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
郭虚己有些意外。
在长安做了二十多年的官,还是李璘的亲舅,郭虚己也知道王忠嗣与武氏母子之间的渊源。
既然咸宜公主亲自来了,恐怕王忠嗣要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了!
白孝德讪笑道:“武太后的女儿,长得挺标致的,就是不太端庄,下了马车跟晋公又搂又抱。
若不是知道她是咸宜公主,我还以为是晋公的小媳妇找上门来了呢,哈哈……”
郭虚己对此并不感兴趣:“晋公小时候承蒙武灵筠照顾,从小与李果儿感情甚笃,在京城的时候李果儿便经常出入王宅,没什么奇怪的,兄妹之情嘛……”
“好吧,是我少见多怪了,原来皇室的公主这么奔放。”
白孝德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明来意:“咸宜公主拉着晋公去饮酒了,撇下随行的一个叫卢有邻的礼部郎中不管不问。
晋公唯恐失了礼数,故此让末将来请郭刺史去一趟衙门款待这个卢有邻。”
“原来如此!”
郭虚己恍然顿悟。
心中却暗道一声“好你个白孝德,跟我耍滑头,以为我看不出来?”
幽州现在属于长安朝廷的地盘,全军上下承认李瑛是正统皇帝,与长安来的使者相见难免会惹来流言蜚语,所以白孝德避而不见。
“有劳郭刺史了,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告辞了!”
白孝德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其实,正如郭虚己所料,白孝德夜间压根吊事没有,之所以不愿意接待卢有邻,就是担心惹祸上身。
此刻,他与王忠嗣一样处在焦虑之中。
在白孝德的心里,更愿意为长安朝廷效力,因为长安军所向披靡,一直在打胜仗。
正常人不会弃明投暗,由屡战屡胜的势力加入兵败如山倒的一方,所以白孝德才不愿意接待这个卢有邻。
但王忠嗣对白孝德有知遇之恩,没有他的提携,还不知道白孝德此刻在哪个犄角旮旯当小卒,所以他也不想与王忠嗣为敌,也不敢与王忠嗣为敌!
如果王忠嗣被咸宜公主说服了,决心背叛长安朝廷倒戈支持李隆基,那自己该怎么站队?
白孝德不知道,所以选择逃避,远离是非,把皮球踢给郭虚己。
白孝德是武将,没有接待的义务,郭虚己作为幽州刺史,却不能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个卢有邻以前在长安做过万年令、御史中丞等职位,本官与他也算旧识,就由我来款待他好了!”
送走了白孝德,郭虚己命下人去把幽州别驾、幽州司马、幽州长史等官员统统喊到自己的刺史衙门,大伙一起接待这个卢有邻,听听他说什么。
多人在场,也可以洗清郭虚己勾结洛阳的嫌疑,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最好的方案。
郭虚己的心里并不矛盾,而且很坚决。
那就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李瑛是大唐正统皇帝,这份底气来自于郭虚己以前就是太子党的成员,算得上李瑛的嫡系。
而且,李瑛任命郭虚己为幽州刺史,协助王忠嗣经营幽州,也能看出这位新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所以郭虚己更想做点事情证明自己。
但如果王忠嗣要叛变的话,自己怎么办?
郭虚己做了俩月的刺史,手里还没有自己的军队,不能说是孤家寡人,基本上也算是光杆司令。
在王忠嗣叛变之前逮捕他,郭虚己自问没这个实力也没这个能力,那样做无疑于自寻死路。
蓟县城内的三万人马全部都是王忠嗣一手拉起来的,从山东跟着他转战各地,一直杀到幽州,他们只认王忠嗣。
因此,如果王忠嗣要倒戈投降李隆基,郭虚己没有一点办法阻止。
但他又不想再投奔到李隆基麾下,反正自己的家眷也获得了释放,返回了长安,已经无牵无挂。
如此一来,假如王忠嗣要背叛长安,那郭虚己只能逃离幽州,单骑返回长安报信。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郭虚己更不敢单独接待卢有邻,以免被人污蔑自己与洛阳有勾结,返回长安是为了做内奸,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在驿馆中安顿下来的卢有邻带着副手一起来到刺史衙门,与郭虚己施礼相见。
被李瑛钦点的幽州别驾、长史、司马等人也都到场,一个个脸上赔笑,心中却满腹狐疑,不知道王忠嗣面对咸宜公主的游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