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绎的整顿下,宫禁确实比之前严格多了,所以虽然有给事中弹劾陆绎挟私报复,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多在意。
而从南京发来的一份奏疏还是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这是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居正和南直隶巡抚杨继盛联名发来的奏疏,主要是向朱载坖汇报在苏松实行考选小吏的情况。
在张居正、杨继盛的主持下,苏松两地的府县衙门从秀才中考选小吏,试行一年之后,张居正、杨继盛认为这些考选的小吏足够胜任衙门中的各种事务,请求朱载坖推广这种制度。
当然,张居正和杨继盛也提出这种制度的不足之处,其一是现在大明的小吏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这使得参加吏员考选的秀才多是久试不第的秀才,年龄都偏大,不利于州县衙门的运作,针对这个情况,张居正和杨继盛建议,效法宋代的锁院试制度,允许这些有功名的吏员继续参加科举。
其二就是现在吏员的上升渠道实在是非常有限,吏员几乎是无法等到晋升,甚至迁转为官,在这种情况下,吏员很容易就会腐败,谋取钱财,所以张居正等人认为,应当遵循唐宋之意,允许吏员积劳成考,考满入流,由吏员升迁为官,打通吏员的晋升渠道。
对于他们两人的奏疏,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御批,而是先下内阁,令内阁诸位阁老商量之后,报朱载坖,然后再作决断。
对于张居正和杨继盛的奏疏,内阁的分歧是相当之大的,李春芳、陈以勤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认为虽然朝廷讲求三途并进,但是吏员升迁为官,应当是特例而非制度,如果吏员们经过考课,可以顺利升迁为官的话,那举人、进士们皓首穷经,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在李春芳他们的眼中,吏员始终是卑贱的行业,李春芳说道:“宋史曾言,吏人皆士大夫子弟不能自立者, 忍耻为之。”
言下之意就是吏员出身卑贱,当他们升迁为官,有失朝廷体统。
而高拱、郭朴则认为吏员循例升迁,符合三途并进之策,而且根据唐宋的规矩,吏员要想迁转为官,需要严格的考核和漫长的时间,以唐代为例,吏员正常是八考入流,甚至有些时候是十考入流。
也就是说,最少需要八年,吏员才能升迁为官,而且时间并不是唯一的要求,按照唐代的规定,八考六上,才能升迁为官,从流外升入流内,也就是说在八年的考绩中要有六年达到上等才能升迁,同时在这八年之中,不能有下等考绩,只要有就不能升迁,仅仅劳数够,劳绩不足,还是不能入流。
而且即便是升迁,担任的官职也是很低的,唐代吏员入流叙官为本司主事及上县尉,大明应该也是如此,吏员升迁也就是九品或者八品,基本上就是担任巡检、主簿等州县的佐贰官,而进士出身就是七品,这是吏员出身远远不能及的,所以高拱等人认为张居正的办法可以施行。
高拱和李春芳互不相让,内阁不能达成一致,也只能将内阁的意见如实陈述,于是朱载坖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部议,交吏部商议此事。
吏部尚书杨博收到奏疏之后,也是大为震惊,虽然之前张居正等人在苏松试行考选吏员,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玩的这么大,要打通吏员的升迁渠道。
杨博没有立即上疏或者召集吏部官员商议此事,而是首先查看了大明吏员的考核、升迁方式,大明一样对吏员有考核,大明吏员的服役期限遵循三年一考,六年两考,九年三考的制度。
对于大明的吏员来说,九年三考试极为重要的,吏员三考期满后,要参加由吏部堂上官主持的考试, 即京考。京考就决定了这些吏员能否迁转为官。
朝廷对于京考也是十分重视,京考由吏部通引于内府,会同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堂上官出题,南北类试。锦衣卫堂上官、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监试。考其义理粗晓、行移得当、书札不谬者授以职事,考不中者罢归为民。
后来随着科举被视为正途,朝廷对于吏员就更加的不重视了,京考流于形式,即便是通过京考,也不能任职,吏员出身,沉沦下僚已经是常态了。
成化时的大学士丘浚曾经说过:“吏员资格,其崇者止于七品,用之为佐贰、幕职、监当、筦库之职。非有保荐者,不得为州郡正员。”
吏员出身在大明官场所受的歧视,可见一斑,连杨博这个吏部尚书都不记得还有京考这件事情,可想而知现在大明,吏员们是个什么处境。
大明儒吏两分,吏员仕途难以通显,一般只能充任下级官员,像御史这些很容易迁转的职务,基本上都被科举出身的官员所垄断了。
之前的左都御史周延就曾经说过:“古者用人,虽不专一途,然御史朝廷耳目之寄,须用有学术、识达治体者,安可用吏?刀笔吏知利不知义,知刻薄不知大体,用此徒任风纪,只使人轻视朝廷。”
除了御史这样的清贵职务之外,对于吏员出身的上限,也有了潜规则,吏员出身者不得任知府基本成为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大多数吏员考满只能担任八品以下的佐杂官,他们除非有特别突出的贡献与大的成就,不得迁擢,上升空间小,很难做到高官。
像大明初年况钟以小吏出身,还能够升任苏州知府这样的要职,在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杨博将这些情况汇总之后,上奏朱载坖。朱载坖在收到了这些资料之后,本来准备立即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但是在京的官员们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开始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此事。
官员们普遍认为这些吏员道德水准堪忧,让他们为官会影响朝廷的脸面,所以希望朱载坖不要改动祖宗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