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们大晚上潜入城主府来找我们的原因?”
虽说半夜从床上被拖起来的感觉糟透了,但是这段时间因为奥弗涅孕吐得越发厉害,经常半夜也被闹醒的安德烈表示自己也已经有点习惯了,就是脑袋因为睡不好有点发疼。
于是此刻,他掐着脑袋,一副‘世界末日’就要到了的模样。
“是你们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要我明天大开城门迎接帝国军进来?”
“不如直接把我一刀砍了,这个位置换你们来坐?你们可以爱干嘛干嘛?”
虽然是米歇尔的奴仆,但是安德烈本质上还是一个极其爱国的军人。
如果说在安德烈的内心里,米歇尔是放在第一位,那么王国一定是放在第二位,之后就是奥弗涅和他们两个的孩子,再然后是阿托曼和这六座边城的子民,最后才可能轮到他自己。
“安德烈大人,请你一定要听我说,这次和以往的那些小打小闹都不一样,现在......”
“不用,我不想听,想要我打开城门迎接帝国军,除非我死。看在主人的面上,还是请你们二位在我没有动手以前,赶紧离开阿托曼吧。”
安德烈站起身,转过头就看到奥弗涅正挺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站在门旁,手里的银托盘上放着一碟饼干,茶壶和几个配套的茶杯,正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们,仿佛是在奇怪为什么聊天结束得这么快。
“你怎么起来了!”
安德烈连忙上前,从奥弗涅的手里接过托盘,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到沙发上坐下,不赞同的神色里夹杂着关心和疼惜。
“好不容易才睡得安稳一些,不要爬上爬下的,明天又要腰疼了。”
因为奥弗涅本身年龄也不小的问题,有经验的药师都说这胎比较危险,劝他们还是放弃了比较好,不然生产的时候,大人小孩都有可能不保。
安德烈本也想劝奥弗涅不要这个孩子,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日子一样也可以过得好好的,奈何实他在犟不过奥弗涅,这日子一天天地拖下去,到现在,就算是两人想打掉这一胎也来不及了。
孩子已经长得太大了,这个时候打掉,和生孩子的风险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于是安德烈只能这样小心谨慎地过着每一天,一有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安,真是恨不得把奥弗涅时时刻刻揣在兜里才好。
而对于安德烈这样的态度,奥弗涅表示很受用,好像她曾经受过的那么多痛苦和煎熬,都是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幸福生活——当然,如果孕吐能不那么厉害就更完美了。
“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奥弗涅护着肚子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下之后,才对着安比里奥和卢西弗笑着点了点头。
安德烈的面色有一瞬间变得很尴尬,然而,在奥弗涅注意到之前,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恩,已经聊完了,所以我现在正准备派人把他们送出城呢。”
“这么晚?”
奥弗涅很吃惊,因为来之前她看过屋子里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了,再勤劳的工人这会儿也必定是在休息了。
“不如让他们留下来,在这里好好睡一晚再走吧,反正空屋子还有很多,再拿两床被子就可以了。”
自从嫁了安德烈之后,奥弗涅火爆的性子便开始有所收敛,而有了孩子之后,就更往一个贤妻良母的方向发展,这会儿就是说话,也是一副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模样。
“不了,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连夜赶回阿托曼,是不是?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们一程?”
安德烈看向对面沙发的两人,在那如同假面一般的微笑下,威胁的神色隐隐可见。
“不,没有聊完,我还有话没有说话。”
偏偏有个不怕死的站了起来,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毫不畏惧地对上安德烈几欲喷火的目光。
这会儿忘了掩饰的安德烈,他的表情自然全全落到了一脸吃惊的奥弗涅眼中,她立刻就明白了刚才的聊天并不是真正的结束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于是不欢而散罢了。
“不,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就让士兵送你们离开阿托曼!”
安德烈站起身,刚准备往外走,他的衣角就被一只手拉住了,于是,正要抬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来——万一扯倒了对方,后果可不堪设想。
见安德烈停下动作,奥弗涅护着肚子的手才松了松,然后转过头,对着安比里奥和卢西弗笑了笑。
“安德烈就是这么一个坏脾气,不要介意。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都没有听到呢,可以再和我说一遍么?”
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卢西弗也隐隐松了口气,他刚才差点就想让安比里奥大人出手了,不过这两位也是主人的奴仆,如果能不动手,他也不想让感到主人为难。
听完了卢西弗的一番话后,奥弗涅也皱起了眉。
而看到奥弗涅神态的安德烈,更是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你也听到了。这种做法,和叛国有什么两样?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因为安德烈和奥弗涅的态度,卢西弗有些焦躁起来。
距离天亮的时间不短,也绝对不长,必须要做到安排人手打开城门,并且将阿托曼城内所有的居民全都安抚好,甚至是转移到其他边城,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再这样耽搁下去,他真的也只能选择用‘暴力合作’这一条路了。
“你之前不是说还有话没说完?是什么?很重要么?”
“恩,很重要。”
卢西弗不由得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帝国换了一位新的王,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别西卜。”
“别西卜?为什么这么耳熟?”
安德烈皱起眉。
“在卡亚西王国的建国史诗里,那个最邪恶的存在,屠灭了无数村庄,杀光了数千精灵,最后被精灵王赶到了迷雾草原的另一头,建立了雅萨西帝国的第一任王,别西卜。”
“你在开玩笑吧?建国史诗距离现在都已经有几千年了,那样的家伙,怎么可能还活着?!”
安德烈此刻也不由得被震惊了,他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不,一定是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脑袋出问题了才对。
“他一直活着,就活在卡索达山脉的另一侧,在那里建造了一个独属于他的镇子。迷雾草原上的迷雾,就是他的杰作。每次两国交战之后,他都会将战场上还活着的人,不管是帝国还是王国,都救回镇子里。”
“如今,他已经带着镇子上的人手攻下了帝国,取回了他的王座,明天清晨,他就会领着帝国军前来攻打王国。”
“和以前王国和帝国之间发生的小打小闹都不一样,那位大人是铁了心一定要将王国攻下,明天一早,阿托曼就会直面数万乃至数十万帝国军的进攻,里面还有这样一位不管是武力还是魔法,都比我们遇见过的最强者还要厉害数倍的存在。”
“那位大人已经答应了我,只要明天一早,阿托曼的城门愿意为帝国军大开,他可以保证,帝国军不会对无辜的百姓出手,在到达圣城之前,他们只会进行‘还击’,不会进行主动攻击。”
安德烈摇着手,低下头。
“不,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那样的家伙,明明应该只活在史诗中才对,怎么可能居然还活在这世界上,简直,简直......”
说到后面,安德烈说不下去了,因为卢西弗递出了一样东西——一块灰扑扑的菱形水晶,从里面泛出诡异的暗红色,看着便让人觉得不祥,但是重点并不在于这里,重点在于,他感知到了水晶内部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那种恐怖的、可怕的,仿佛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一下子就怔住了安德烈。
“这是帝国的半块神之水晶,是那位大人亲手交给我们的,虽然因为被诅咒过的关系,水晶的力量无法被任何人使用,但是你们一定能注意到其所蕴含着的巨大能量吧。这并不是我们能够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根本不存在仿冒和伪造的可能性。”
“而如果不是由帝国的王交给我们,我们又怎么能取得它呢?”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卢西弗愣住了。
安德烈的表情变得很冷,他从这一系列的对话中,突然发现了某种异常。
“你是怎么知道,并且找到这位活了几千年的存在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攻下的帝国?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前来攻打王国?你又是为什么能和那样的存在,做出交换誓言的行为?”
“所以,其实你们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跟着他们,或者说是帮着他们,联手打下了帝国,如今,为了能让帝国长驱直入,来说服我们大开阿托曼的城门?”
“你们已经叛变了王国!”
下了决断的那一刻,安德烈几乎就要立刻出手,拿下面前这两个‘叛国者’。
而感知到杀意的安比里奥也瞬间站起了身,立刻出手将卢西弗护到身后,和安德烈针锋相对。
“给我坐下!”
随着一声娇咤,杀意凛凛的狮子瞬间变成了小猫咪。
将某只‘大型猫咪’扯回了沙发上,奥弗涅在对方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将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掐得五官走了位,她才缓缓地收手,对着卢西弗问道。
“安德烈的怀疑没有错,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在和那样的存在做下约定的时候,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
卢西弗站起身,从安比里奥的身后走了出来。
“那位大人很强,比我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劳伦斯爷爷,主人,安比里奥大人,卡琳娜大人,缪斯大人,迪瑟斯大人,都要强很多很多。”
“对于这样的存在,任何反抗,除了拖延时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不过只是掸去身上的灰尘这样无关痛痒的程度。”
“然而这样的做法,除了赔上无辜百姓的生命,和无数家庭的快乐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那位大人朝着他既定的目标前行。”
“我不想看到有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失去家人了。”
奥弗涅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摸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里面孕育着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是她和安德烈的未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留给孩子的,是一片被战火吞噬殆尽的世界,也不希望孩子没办法坚持到出生,坚持到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一眼,更不希望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失去了父母的疼爱。
她不得不承认,卢西弗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自己。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奥弗涅抬眼,看向神情萎靡的卢西弗。
“那我可以答应你,明天一早,打开阿托曼的城门,迎帝国军进城。”
“奥弗涅!这样不可以!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在叛国!”
“安德烈!”
再次制止了安德烈暴跳的行为,奥弗涅看向对方的目光满含深意。
“在你心里,究竟是忠诚于这个国家,还是忠诚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可这究竟有什么区别?忠诚于王国,不就是为了保护王国的子民么?”
“不。”
奥弗涅摇了摇头,因为精力不济,显出几分疲惫之色来。
“一个国家的标志,不在于王座上是否有人统治,而是因为有无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存在,这个地方才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国家。”
“如果所有百姓都死了,只留下一帮整日无所事事的贵族,一群推卸责任的官员,一名懦弱无能的王,这样的国家,还能被称为是‘国家’么?”
“而且他们两人,一个也是主人的奴仆,一个则是主人的配偶,他们的话,难道不能代表主人的意志么?”
“在我心里,活着的人,比一个虚假的国,更重要。”
因为这样一番冲击着世界观的话,安德烈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那如铁板一样笔直的双肩,终于还是微微垮了下来。
“既然如此,总得做两手准备吧,万一帝国军还是对王国的普通百姓出手了,我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放他们离开的。”
“那是自然,可以先连夜把一部分阿托曼的居民送到其他边城去,只留下士兵和魔法师等战力驻扎在这里。”
听到事情有了转机,卢西弗立马站起身,说出他早就想好的办法。
看到安德烈终于学会转圜,奥弗涅一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露出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