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奥弗涅这样的伤势放在现代,别说是外科,就是搭上内科、皮肤科,都够喝一壶的,估计得送进无菌室先住上几个月,再以观后效。
还好卡亚西是这样一个充斥着魔法的‘不科学’国家,于是只消一次蓝条和红条的简单转换,奥弗涅就能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继续她的深度昏迷了。
没办法,皮肉伤好治,精神上的冲击却不是那么容易痊愈。
但是奥弗涅在她尚且清醒的时候曾经说过,米歇尔人还在梵林。
主仆之间的感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虽然此时,整个梵林,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都已经让众人翻了个底朝天。
而冲着悬赏告示来的普通民众,数量也一天比一天少。
不是每个人的脸皮都厚到即使被人当场拆穿了谎言,还能继续坚持不懈地上门来进行自己的‘表演’。
没有线索,怀疑对象又遍布全国,即使把每个人抓起来打一顿也无济于事,除了现在能确定米歇尔人还在梵林外,其余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很凄惨,但这就是众人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于是,所有人停下了一切搜寻的工作,只能把目光,还有唯一的希望,放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奥弗涅身上: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说不定已经感知到了米歇尔(大公阁下)的精准位置。
而除了悬赏告示依旧聊胜于无地贴在外头的布告栏上,由士兵和侍卫组成的搜查队都已经被撤离。
一直这样‘大动干戈’下去,即使民众不敢有怨言,但是梵林中正常的巡逻和戒备都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
这几天乱七八糟的小麻烦层出不穷,各种盗窃、抢劫、走空门频发不提,单就因为人手调动频繁,导致原部门事务夹杂不清,这些问题就让足以让那些上层单位的管理们一夜之间秃了头。
哦,这真是个悲剧。
所以,这样‘劳民伤财’,又见不到任何收效,即使连有关大公情况的一丝线索,或者一个真正值得上被怀疑的嫌疑人都找不到的行为,原下令人迪瑟斯在各个部门管理开始发光发亮的脑门压力下,不得不就此作罢。
看着一众苍老了不少的属下在那里欢呼雀跃,迪瑟斯面无表情地想着。
『反正该搜的,也都搜过一遍了。』
这样静静地等了两天,在众人几乎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奥弗涅终于清醒了。
此刻,安比里奥、劳伦斯、卢西弗、诺瓦、迪瑟斯,还有特意从魔法师行会赶来的缪斯,一路护送缪斯而来的坎佩拉,以及包括刚刚醒来,面色苍白得如同吸血鬼一样的奥弗涅,全都聚集在了大公府邸的客厅里。
“应该是我当时面对的方向,要偏左一些,在一个比较远的距离,虽然很微弱,但是我能感知到主人的气息。”
对于奥弗涅如此模糊到令人一头雾水的描述,劳伦斯实在是忍不住地要皱眉,问道。
“就不能再精确一些么?偏左一些,是偏多少?比较远的距离,又大概是多少?而且你当时面对的是哪个方向,我们谁都不知道啊。”
“实在是没有办法,主人的所在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笼罩着,而我的意识刚触及到主人的气息,‘誓言之链’就莫名其妙的发动了,根本就没有给我充裕的时间好去感应主人的所在地。”
迪瑟斯是知道当时情况是有多糟糕的,众人也看到过奥弗涅刚被送回来时,她身上可怖的伤口,于是就这个问题,他们没有继续再探讨下去,
而奥弗涅口中那个强大的力量,应该就是当初制造这起绑架的人。
不过,既然知道了米歇尔的确还在梵林,而且还活着的这个事实,一直悬挂在众人心头的重担总算减轻了些。
“那么这个位置......”
“可以画出来,有纸笔么?”
一直围观着事态发展的缪斯,这时候发言了。
“我去拿!”
卢西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灵活的小个子眨眼就窜回了自己房间,再出来,手中已经拿着几张白纸和一只木炭笔,这是他平时练习写字时候用的纸笔。
米歇尔曾经送给卢西弗一支很漂亮的银制羽毛笔,笔身上有着勾画细腻流畅的藤蔓图案,尾端修长的白鹅毛上,附加着晃动笔时,就会落下点点银白色星光的无聊魔法。
这是米歇尔去的那家文具店里,销售量最高的羽毛笔——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喜欢读书写字的孩子。
当时店老板亲切又热情地向米歇尔悄声说着,在那些因为孩子不喜欢读书而头疼不已的家长们中间,这款羽毛笔可是好评无数呢。
米歇尔想了想:虽然卢西弗平时看起来一副听话又懂事的模样,但是冲着对方的机灵劲,感觉就不像是那种会乖乖坐下来安静学习的类型。
于是在异世界又吃了一发安利的米歇尔,十分高兴地向店家买了一份给孩子用的学习套装:附加着漂亮又无聊魔法的精致羽毛笔一支,据说十分顺滑流畅,而且即使被抹在衣服上,也可以用水一洗就掉的高档墨水一盒,剪裁得整齐干净不泅墨的练习用白纸一叠,还有几张染着不同浅淡底色,边角绘有精致图案,还熏着雅致香气的信笺几枚,外头再追加了一个造型夸张的大礼盒。
相信此刻一定有很多人觉得这玩意儿很眼熟了......
只能说不管在那个世界,都不缺会做生意的精明头脑。
收到礼物的卢西弗自然异常的开心,然后十分慎重地从礼盒里取出了单独用木盒装着的羽毛笔,还有那几张漂亮的信笺,小心翼翼地收到了自己的宝物箱子里,和之前米歇尔偶尔出门逛街时,一时头脑发热买下来送给他的东西放在一起。
然后把那几张白纸和墨水也拿了出来,和之前自己练习写字用的木炭笔放在一起。
米歇尔就问他,为什么不把那个羽毛笔和信笺拿出来用。
就见卢西弗一向机灵的小脸难得如此刻这般认真,他严肃地说着。
“我现在写的字还不好看,不能浪费这么漂亮的纸和信笺,等我以后写得好看的再用。”
而还有一些话,因为怕伤了米歇尔的心,他没敢说出口:那个白纸一看就比主人房间常用的纸还要差一些,而他平时用的纸,也一直都是主人从自己书房里拿了然后强塞给他的。至于那瓶墨水,也就是装着它的瓶子好看些,其实墨水本身的质量也很一般,不然也不会‘洗洗就能掉’。
其实,把那几张信笺收起来的原因,是卢西弗觉得自己现在这手烂字,写在这么漂亮的信笺上太不搭,而且就算写好了,他也不知道送给谁,还是收起来算了。
所以,装在一整个造型夸张的大礼盒里的这四件东西,其实也就那支笔值一些钱,毕竟是银制的——哦,说不定还有那个看起来实在是制作得有够用心的大盒子。
这是卢西弗以自己在最底层的生活圈所折磨出来的目光,在扫视了这个礼盒里装的所有东西后,快速得出来的结论。
于是,直到目前为止,那支漂亮又昂贵的银制羽毛笔,还有那几张早已没了香气,就光剩了‘漂亮’的信笺,还被卢西弗收在他的宝贝箱子里,他练字常用的,依旧是那种简易的木炭笔和普通的白纸。
缪斯很快就将魔法师行会的大致建筑分布,还有地下室位于何处,以大大小小的方框所形成的平面图画了出来,精准且简洁的画风,甚至有某种专业人士的水准。
在问了奥弗涅进去之后有没有调整过自己的朝向后,缪斯又干脆利落地在属于地下室的小方框中央,画了一个极其可爱且精致的......箭头,恩,就是箭头......
但是,鉴于缪斯如今活动的范围仍旧止步于魔法师行会内,外面的情况,她就实在帮不上忙了。
而在这一方面,大约在场的所有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迪瑟斯。
他不仅管理着圣城的安危,还要兼职管理着梵林的安危,了解城市内部的构造,每一处街道的走向,甚至是附近建筑的规划,对于在安排士兵巡逻时,都十分的必不可少。
于是无法推卸的迪瑟斯,只能一脸晦暗地从缪斯手里接过了木炭笔,也接过了将地图补充完全这一光荣又艰巨的任务。
他只是草草落下了几笔,众人就明白了,为什么迪瑟斯会露出那一脸不像是要让他画画,倒像是要让他拿绣花针的表情。
但是,如果按照迪瑟斯目前复杂的心绪,估计他是宁可拿绣花针,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拿画笔。
看着一个面容坚毅,模样俊朗的男子,手下画出来的直线打着波浪卷,画出来的长方形像是磨圆了边角的椭圆,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地精彩,看向迪瑟斯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和善’了起来。
“啪。”
迪瑟斯手里的木炭笔终于报销了,这种不符合它使用寿命的‘猝死’,显然是因为某人羞愤过了头,所以不知不觉用力过大所造成的。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一趟自己屋子的卢西弗,十分贴心地递上了第二只。
正想找借口推脱的迪瑟斯:......
他只得认命地接过卢西弗手里的木炭笔,朝对方露出一个面带善意(咬牙切齿)的笑容,强忍着揍这个臭小子一顿的冲动,又埋头画了起来。
只是画着画着,迪瑟斯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手中的木炭笔不知不觉停在了一个点上——从那里,他本应该画出一个巨大的,里面包含各种小方形的巨大方形。
不同于其他人只能透过他的思路,他的笔,来看到他脑海中的一切,迪瑟斯是第一个意识到,自己眼下准备涉足的,是什么地方。
“怎么了?为什么不画了?是没有了么?”
最心急的是安比里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米歇尔就在这个位置等着自己,可偏偏迪瑟斯却迟迟不肯动笔,一脸沉色的模样,仿佛对着画纸,正在研究一场形势严峻的战争一样。
没错,迪瑟斯接下来要画的地方,正好是奥弗涅所说的:她面对的方向偏左一些,一个有一些距离的地方。
迪瑟斯突然抬头,看向奥弗涅并提问。
此刻,他说话的口吻十分慎重,甚至透着说不出的严肃。
“奥弗涅,你确定是有一段比较远的距离?有多远?”
奥弗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看来迪瑟斯大人已经知道囚禁了主人的地方在哪里,说不定,他此刻甚至连是谁绑架了主人,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是有一段距离,但是我不清楚梵林的结构,所以没办法估算,但是应该有我从梵林的城门到魔法师行会这个位置的距离,仔细地,多些少些,就不好说了。”
『从梵林的城门,到魔法师行会么......可着实不短,这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几乎纵贯了大半个梵林啊。』
『如果是以这个距离来推算,要绕开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迪瑟斯将手中的木炭笔往桌上一扔,黑色的笔尖撞击在白色的画纸上,又不断翻滚,落下断断续续一排黑色痕迹来,打眼得紧。
“不用画了,我知道是在哪里了。”
此刻,在场所有人之中,能明白迪瑟斯此刻心情的,大约也就只有劳伦斯了——所以,他同样露出了难以置信,接着是沉思,怀疑,犹豫等等包含了各种复杂的负面情绪的表情。
“是圣城。”
劳伦斯看着那张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平面图,喟叹般地说着自己的猜测,不,应该是事实才对。
主人还在的时候,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驾驶马车,载着主人前往圣城去参加十元老的例会,这条路自己是再熟悉不过得了。
只是自从换了如今的这位大人后,对方似乎忘了这件事,每天都十分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人应该也不敢来催促他,所以这个行程,自然而然地也就被忽视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