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那场‘圣战’结束以后,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的项清,直接把问题说出了口。
劳伦斯思索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言语。
“我并不在现场,这些,也是从温特大人,还有其它几位大人的只言片语间,悄悄听来的。”
虽然劳伦斯是米歇尔的管家,即使身份有所不同,但他毕竟也只是一名管家。那些大人物虽然不会介意在他面前聊起有关那场战争,以及之后发生了什么,却也不会将这些主动告知于他,这就导致劳伦斯听到的消息,几乎都是零碎的。
原先米歇尔醒来之后,劳伦斯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想再让主人回忆起那段伤心的记忆,如今项清一问起,他便有些束手无策了,只得将自己所知详细的那部分说出来。
“主人施展了强大的魔法后,从空中落到战场中某个地方失去了意识。”
“尽管有很多人想要出城去寻找主人,可因为发动魔法的强光,没有人能分辨出来主人究竟落在了哪里,更别提是生是死。”
“虽然帝国军的大部分主力都已经被魔法消灭,但是战场边缘,仍有不少残兵在虎视眈眈。”
精灵若是逝去,连躯体都会消失,而漫无目的的搜寻,无异于白白送命,加上当时王国军被打的士气全无,众人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回来,又怎么会轻易愿意回到那个葬送了无数战友和同胞的战场上。
“是当时没有闭眼,勉强看到了下落方向的安比里奥大人,带着几个亲信坚持出了城,才把主人从战场上带回来。据说安比里奥大人后来敷药了大半个月,眼睛才彻底痊愈。”
对于自愈能力极强的肉食性亚人来说,即使敷药还用了大半个月才痊愈的伤势,已经算是极重的了。
“在亲眼看到主人清醒过来登上城墙的情景后,帝国军才终于撤兵,而且这两年即使碰上迷雾草原放晴,也不再派人挑衅。”
那场‘圣战’,不仅王国军损失惨重,帝国军损失怕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加上知道能释放那么强大魔法的主人还活着,对方才愿意这么老实安分吧。
也就是说,只要主人还活着,这样平静的日子就会持续下去。
『这也是主人为什么这么做的用意吧。』
项清拧着眉头,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是一个叫安比里奥的人,把米歇尔救回来的?
“安比里奥,是这么叫吧?是他把米歇尔救回来的?”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项清又问。
“那这个安比里奥,和埃比里奥,是什么关系?兄弟么?”
“嗯,哥哥埃尔.埃比里奥,亚人族狼人,现役的王国右翼军队副将军。弟弟埃尔.安比里奥,亚人族熊人,曾任王国军后备军将军。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去年才出生,叫埃尔.希斯特,亚人族兔人。”
……该从哪里吐槽比较好呢。名字?还是种族?这三兄弟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怪胎?不,在这之前,他们真的是同一对夫妻生的么?
八卦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项清还是将开玩笑的心思放到了一边,先问起了另一件事让她注意的事。
“之前,王国庆典时的宴会,就是接待领主们的那个,埃比里奥找过我,说是为了他弟弟曾对我,嗯,对米歇尔做下过的无礼行为请罪,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那个人,安比里奥做了什么?”
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举动,还要让救命恩人的兄长出面,向被救的人请罪?怎么想都觉得不合情理。
劳伦斯有一瞬面色变得很古怪,可很快就回复了正常,正当项清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时,对方给了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回答。
“安比里奥大人,从战场上救回主人的时候,因为是共乘一骑,加上主人昏迷不醒的关系,是将主人抱在怀里的……”
“然后呢?不要告诉我,就因为抱了一下?”
面对着项清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劳伦斯拧起眉头,解释道。
“因为精灵是不喜被他人近身的种族,加上主人的身份和地位特殊,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换成平民,甚至可以就地处以死刑......”
“等等,允许?米歇尔当时根本就是昏迷不醒,怎么允许?而且对方是为了救人,这样也算?”
劳伦斯沉默不语,项清则一脸牙疼。
『天哪,居然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事......』
“米歇尔知道么?谁救了他,又是怎么救了他。”
“主人应该是知道的。”
听劳伦斯的语气,显然他也不能打包票,换而言之,他肯定没听过米歇尔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和预备怎么处理,那么也就是说......
『放着不管,就可以了吧?』
话虽这么说,人家可是受了伤,又冒着性命危险——当时战场上还有帝国军——去救了米歇尔,结果没落得一声好,还要让人哥哥来赔礼道歉,怎么想都说不过去吧。
而且,如果是别人的事也就算了,可现在,众人眼里的米歇尔,是她项清啊,也就是说这笔账,是要算在她头上的。再想到之前宴会上,那个狼人板着一张比她更面瘫的脸来赔礼道歉的模样,肯定是被人家记恨上了。
虽然也可以不用管,毕竟感觉不太会常常见面的样子,而且都时隔两年了,就算真要处理,米歇尔肯定早就办好了,也不会轮得到她现在来纠结。
然而,项清是那种别人顺手给拿个快递,就会装作不经意地请对方喝一杯饮料,说好听点是怕添麻烦,怕欠人情,说难听点,就是跟谁都想划清界限,一毛两毛都要算得干净清楚的龟毛性格。
这会儿突然背上了一座‘救命之恩’的大山,对方的兄长居然还来跟自己赔礼道歉,这满满的负罪感,她快忧郁炸了好么。
不过之前人家来道歉,她已经把话说绝了,而且都时隔了两年,这会儿又突然去道谢或者什么的,也太奇怪了。
项清刚得出‘不然就装作不知道算了,反正那会儿还是米歇尔不是她’的结论,劳伦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破了她做鸵鸟的心思。
“这次也是多亏了安比里奥大人先发现的您。一旦被那些领主们藏匿起来,再想找到您的踪迹,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藏匿?被领主们?』
劳伦斯这么一提醒,项清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会儿一时冲动想要寻短见,结果突然失去意识的事情。刚醒来时两段记忆的冲突,让她都忘了自己是被人弄昏的了。这么说,这事是那些领主们干的?
想到宴会上,那些狂热到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神,会发生这种事简直是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她刚来就撞上绑架,运气是不是太差了点。
而且这次还是被那个安比里奥救的,如果说前一次,还能勉强用‘欠人情的是米歇尔不是她’来糊弄自己,这次可真是实打实的欠人家一条命啊......
都用上了绑架这种手段,还想把人藏起来,总不会只是想请人到家里做客吧?
手无缚鸡之力,还披着一个引人犯罪的壳子,又落到一帮垂涎这副身体多年的狂热分子手里,那自己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只说欠一条命都算轻的,最怕的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项清愣生生被自己的想法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天,我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对劳伦斯来说很难解释,事实上他也所知不详。
从第一天发现主人的不对劲后,劳伦斯就一直在思考眼前这个冒牌货的身份。
绝对不可能被人替换。如果有人敢冒充主人,会议时一眼就会被其他十元老识破,而从出会议室的大门开始到圣城的城门,主人的身边一直都有温特大人或者托比护送,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而且就算真的要替换,也不会有人傻到选择这个一眼就能看穿的蹩脚货色来掩人耳目。
再者说,那么强大的主人,能以一己之力击退帝国军的‘守护国家的圣剑’,劳伦斯很难想象有谁敢出手,或者说即使出手,也绝对不可能成功。
那么,很有可能,或者说这才是唯一的可能性,让这个冒牌货出现,是主人的意愿。
在供给只有主人和主人的同族才能食用的食物,看对方老老实实吃下却安然无恙后,劳伦斯更确信了这个念头。
这个身体的确是主人的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里面‘换了人’了。
不过,就算知道这是出于自己主人的意愿,下意识地,因为一种无法启齿的情绪,在阅兵仪式那天,在那个冒牌货并没有按照正常时间回来的时候,劳伦斯也并没有主动去关心,是不是圣城内出了什么状况。
所以当温特大人派人来通知他,要取一些主人常用衣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赶到魔法师行会别馆的劳伦斯,听了温特大人和乌斯大人的对话,才将事情发展知道个大概。
所以,这会儿项清问起,劳伦斯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寥寥几句一一道出。
“也就是说,我是被圣王女宫殿中的侍女带出了圣城,结果半道上那个侍女就被安比里奥发现然后扣下,我就被送到了迪瑟斯那里。睡了三天醒过来的人是米歇尔,他和大家聊完天,就回到庄园留了封信给我,再睡下醒来就变成我了?”
后面的发展倒也没什么,就是前面简洁过了头,反而更让人觉得不明白了啊,果然还是要找个了解事情过程的人问一问么......
『最了解情况的应该就是迪瑟斯,但是找他问当时的状况,怎么回答自己轻易就中了人家的魔法?堂堂大公阁下,圣蔷薇骑士团的团长,还有什么守护国家的圣剑,被人用一个魔法就撂倒了?就算是暗算,果然还是不太妙啊......那么,找格蕾娜?』
项清突然想起米歇尔那封信里,让自己最好别找她的那个嘱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来格蕾娜这条路最好也不要走,还有别的人选么......别的人选......』
“劳伦斯。”
“是。”
“即便身为大公,对于救命恩人,还是救了自己两次的恩人,最低程度的感谢,还是要做到的吧?”
其实以主人的身份,即便不做任何表示,也是合情合理,但按照常理来说,救命之恩,还是两次,这已经是怎么样感谢对方都不为过的程度了。
不过最主要的问题,以主人的能力、身份和地位,能成为主人救命恩人,还不仅仅是一次,这个状况本身,就已经不在劳伦斯能用常理推断的范围以内。
但是看着项清认真的表情,还有不知不觉露出希望他能赞同的眼神,连续两次没有给出完美回答的劳伦斯,艰难地吐出了违心的语句。
“应该,是的。”
“那么准备一下,我要去埃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