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具火筒整齐排列于地面,虽非火炮之庞然巨物,却也颇具威势,引人注目。其形制迥异于火炮,两端狭细、中段粗硕,实乃早期火铳之简朴形态。加之口径远小于陈华所制火炮,射程自然更为有限。皇帝此次因蛮族之凌辱而勃然大怒,竟慷慨赠予这些黄铜铸造的火筒。在陈华眼中,此物与其说是火器,毋宁说是堆砌而成的铜钱。历史上不乏君王因财政压力而熔化黄铜火炮以铸钱币的先例,实属无奈之举。
待安排完侯长史负责的后勤事宜,陈华目光转回这些色泽金黄的火筒。侯长史恭敬询问:“殿下,这批火筒是否一并送往原州城?”
陈华微微一笑,答道:“无须,二十具火筒所耗铜料足以铸成一门黄铜火炮。还是径直送至少府监熔炼重造吧。”
“遵命,殿下。”侯长史应诺,对于不甚熟悉的军械事务,他向来不多置喙。
对于皇帝此次的应对,陈华颇为满意。原本他预想的流程或许是:皇帝致信痛斥汉王,汉王以种种借口搪塞,皇帝再回信令他耐心等待。未曾料到,皇帝此次处置得宜,先解其迫切之需,后再追究汉王之责,此举颇出陈华意料。
由此观之,人至急处,往往能迸发出解决问题的能力。此次陈华甚至要感谢蛮族使者对皇帝的羞辱,正是这一事件激发了皇帝的果断行动。在都督府查验了新到物资后,陈华与侯长史一同前往城郊。
眼下,火炮与火药的增产只能依赖毛建地与李荣明竭力操持,他个人再忧心亦无过多助益。此刻,不仅是寻常百姓的田地即将收获麦穗,他辖下的官庄同样正值麦熟待割之时。陈华曾向李丰怀许诺,这些官庄的产出将全数供给京州军,此刻正是践行诺言的时刻。
资河之滨,两人驻足眺望,对岸即是京州军的官田,金黄麦田一望无垠,风起时,麦浪翻滚,层层叠叠,蔚为壮观。目睹此景,陈华心中的喜悦甚至超过了初见第一门火炮铸成之时。民以食为天,农业乃国家根基,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军中士卒也能心无旁骛地投入战斗。否则,一味穷兵黩武,只会招致民间怨愤,引发起义之患。
鉴于麦田即将丰收,李丰怀特意调度京州军士兵在官田周边巡逻,以防有百姓偷盗麦穗。尽管大部分百姓勤勉本分,但总有少数人试图不劳而获。就在三日前,官田一角的麦田竟遭人趁夜偷割,此事令李丰怀雷霆震怒。在他心中,这片官田的重要性远胜过生命,那是他与士兵们共同挥洒汗水,牵牛犁地、挥锄除草,日复一日辛勤呵护而来的成果。为此,他立即下令士兵昼夜值守,并亲自前往府衙,要求捕快严加彻查。
府衙深知此案性质恶劣,迅速行动,不出两日便将偷麦贼擒获,李丰怀亲临现场,对贼人严惩不贷。然而,类似的偷窃事件在百姓田地中仍时有发生。
“殿下,待此次麦收结束后,百姓的生活想必会有所改善。”侯长史捻须微笑,眸中映着金黄麦浪。
陈华在京郊大力兴办工厂区,目前主要惠及对象仍是商人,普通百姓受益有限。毕竟,工厂区规模尚小,难以对整个京州城产生显着拉动效应,遑论其他五州。
“确实,三年赋税减免,官府对此次收成分文不取,百姓家中应能积累些余粮。”陈华亦面带微笑回应。
百姓手中有了余粮,便会出售部分以换取现钱,家中有了额外收入,消费能力随之提升,六州经济也将逐渐活跃起来。
“只是,充实府库之重任还需殿下费心经营。”侯长史感慨道。他一路见证陈华为百姓福祉所付出的努力,如此体恤民情的藩王,放眼大陈国恐难寻第二人。与陈华共事愈久,他愈发感到其思想深邃独特,蕴含一种连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特质,这种奇异思想的源头,他无从揣摩。
“其实,我何尝不愿在此悠享藩王之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陈华心中暗自叹息。正如耕耘求粮,欲得收获,必先历经辛劳,这也是他选择躬耕农田、兴办工业的缘由。置身此境,他除了科技知识这一优势,可谓一无所有,更无法像其他拥有雄厚藩王背景的皇子般顺风顺水。而权谋算计并非其所长,毕竟他在现代长大,深受“人间充满爱”的教育熏陶。因此,他的目标始终清晰:聚民心、攀科技、兴商业。
言谈间,远处马蹄声渐近,片刻,巩火率李丰怀、秦成三人策马而来,三人神色轻松。
巩火翻身下马,朗笑道:“殿下,巧遇于此,缘分不浅哪!”李丰怀直言:“都督执意要看看京州军自家的田庄,末将便陪他过来了。”
陈华接口道:“我与侯长史正谈论此事,这麦收之事,京州军务必上心,务必按时抢收,以免雨水导致小麦霉烂田中。”
李丰怀应道:“殿下所言极是,都督此行正是为麦收而来。”
巩火赞道:“殿下肯将田产献予京州军,实非凡人所能及,老夫深感敬佩。”
陈华谦逊道:“将军过誉了,此乃情势所迫。京州困顿,此举旨在保障京州军衣食无忧,且农闲练兵、农忙耕作,亦不妨碍军中训练。”
巩火点头附议,深知边军屯田自古有之,乃是常态。一行人边交谈边越过石桥,向着金黄麦田徐徐行去。
步入麦田,巩火动作娴熟地摘下一穗麦子,揉搓几下,又将麦粒置于口中咀嚼,判断道:“嗯,麦粒尚有些潮气,再晾晒两日即可收割。届时抽调一千人参与,应当绰绰有余。”
陈华所拥有的田产达一百顷,即一万亩之广。大陈国当前的农田平均每亩约可收获三石粮食。若无意外,加上其他官庄产出,此次预计可得三十万石粮食。
京州军现有兵力仅两万,以此计算,这三十万石粮食足够支撑两万人一年以上的口粮消耗。更何况,今年尚有下一季的收获可期,再加上军队在其他地区开垦的耕地,如此一来,京州军的粮食供应问题可望得到有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