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碎裂的珊瑚上,只有竹媛注意到江清婉的手腕被划得流了血,腿也弯着,像是磕到了膝盖。
“婉姐姐,你的手疼吗?”竹媛跑到江清婉身边,前后看了一遍。
竹媛喊道:“来人呐,快找大夫!”
江清婉看着被碎片划破的手腕,慢慢从一片狼藉的地上站了起来。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如绽放的红梅,在雪白的衣衫上显得分外刺眼。她周身的气势,如同开了刃的利剑,锋芒毕露。
“刚刚是谁绊我。”江清婉回头,凌厉的眼神扫向一张张慌乱的脸。
荣雅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谁会跟你过不去,分明是你自己没留神,反倒怪起旁人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是你走路不稳,才碰碎了这株红珊瑚,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这祸事傻子才会担呢,有一个人背锅就够了。
江清婉越过这些人的脸,看到了不远处江蔓瑶眼里的挑衅之色。
江蔓瑶毫不退缩:“二妹妹何出此言?若是畏惧承担这责任,我到母亲面前替你分担一二便是了。”
说曹操,曹操到。
见到堂内乱七八糟,拂暖嬷嬷先是一愣,传话说:“郡主,皇后娘娘驾到,王妃携众女宾已到。”
“什么,我母妃也来了?”荣雅倏地站起来,头上的珠钗一阵叮铃咣当,“母妃出宫,怎的不跟我说?”
竹媛心中的不安立即扩大,皇后娘娘来的这样快,根本来不及收拾残局,一会儿定是要仔细盘问的。
果然,春风满面的夫人们一进来便大惊失色,忠王妃皱眉道:“媛儿,这是怎么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皇后娘娘笑着说,“都说忠王府有件宝贝,可惜了,竟毁成这个样子。”
“这是不祥之兆!”
这一句,如石投水面,吓得在场所有人一个咯噔。
荣雅怒道:“是谁胡言乱语——你,你是谁的婢女,给我拖下去掌嘴!”
梨儿跪倒在地,铿锵有力地陈述道:“公主饶命。奴婢并非胡言乱语,实在是胸中郁结,不吐不快。珊瑚本就是辟邪化煞之物,却被二小姐妨的四分五裂,这就证明二小姐是个不祥之人!”
这个梨儿是疯了不成!
忠王妃身后的容氏吓得手绢都要掉了,呵斥道:“大胆,把这个贱婢拖出去!”
她们长乐侯府怎么能出灾星,这要是传出去,晦气的名声还不把侯府的牌匾都淹没了。
“慢——”皇后娘娘素手一挥,“你接着说,我倒要听听,侯府的二小姐是怎么个不祥法。”
梨儿咬紧牙关,想着耳边的嘱托,狠狠心,豁了出去。
她指向江清婉,恨不得手指化作利刃,割破眼前人的身子,痛恨地说:“自从这个二小姐进府,我们长乐侯府便事事不顺。先是接人的下人瘫了身子,后是小公子遇蛇被咬,没一件顺心的事,这不是邪祟是什么?”
“二小姐与我们大小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却目无尊长,不敬兄姐,与我家大小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多年前,一位游方和尚就曾对我家小姐说,她是占尽福泽的命格,可造化弄人,未来必有一煞星来搅扰,现在看来,可不就是应验了?”
江清婉恍然,这才明了她们兜了这么大一圈,是为了什么。
双生子在天家眼里本就不吉,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因此也常有“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的传言。
虽没有官方盖棺定论,但这说法口口相传,经梨儿这么一提,那些离江清婉近的女眷们迅速向后退了几大步。
容氏越发忐忑不安,她是容太师的女儿,是长乐侯府的侯夫人,她的肚子里怎么会生出灾星?
梨儿的双生子说法是假的,但那游方和尚确实是有的,而且自他解明江蔓瑶的命格以后,瑶儿的运气是有目共睹的好,她们侯府的官运也是越来越顺当。
至于那个煞星的说法,早就被容氏抛诸脑后了。
现在想想,江蔓瑶和江清婉可不就是天生的仇家,一真一假,可为什么偏偏这个煞星是她的女儿?
江清婉定定地站在原地,悲怮道:“母亲,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你也信?”
容氏是第一次听到江清婉唤母亲,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好像不知在哪里听过千百次似的。
然而念头一旦滋生,便由不得她不去想。
江清婉迎上容氏游移的目光,任她是死过一遍的幽魂,也终究是心痛如绞。即便她发誓将侯府的人视为仇敌,可对于父母,她心底仍不免存了一丝妄念。
如今这丝念想也被这眼神斩断了,前世今生,她注定与容氏没有母女的缘分。
忠王妃对容氏这疑神疑鬼的模样很是烦躁,不悦地看向梨儿,“圣上最忌鬼神巫蛊之说,你大放厥词,是不是把圣上也不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没想到忠王妃如此袒护江清婉,把圣上都搬出来了,她也不好对着杠。这么掀过去,也总得有个人遮着。
于是她呵斥道:“民间的传闻大多是捕风捉影,你也敢拿到这里来讲,给我拉下去把她的舌头拔了!”
容氏觉得头顶的乌云瞬间消散,也跟着发狠:“这奴仆扰了皇后娘娘的雅兴,就是打死也是死不足惜。”
变局总在一瞬间。
谁也没想到这梨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两个侍卫的手,嘴里喊了一声“天煞孤星,不得善终!”,竟然反身撞柱,血溅当场。
“啊——啊呀——”
在场的不少人都如惊弓之鸟,都退到了门口,恨不得转身就走。但又碍于皇后在场,不能擅自离场,一个个都拉着苦瓜脸哭泣起来。
人活着,是谣言。人死了,便把这谣言也钉死了。
满屋子的人,谁愿意跟这灾星待一起啊,她们回去便沐浴焚香,去去身上的晦气!
容氏连头都没抬,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更不敢去想以后侯府的前途,对江清婉的厌恶陡然升成了仇恨。
“胡闹!胡闹!”皇后娘娘气得头晕目眩,倒退几步,坐在了凤椅上。
这还没完。
外头的小太监一溜烟跑到跟前,无奈道:“皇后娘娘,王府门前来了个长须和尚,说是十年前埋下的因缘,非要进来。奴才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皇后略有深意的看向江清婉,今日的事说没有人推波助澜,她是不信的。
江清婉蓦然笑了起来,她笑的极为肆意,一柄短刀从腰间拔了出来,她生生拨出血肉里的碎片,仿佛那不是双手,而是腐肉。
一双眸子杀气腾腾,江清婉恨道:“好啊,该来的招儿都来了。那就让我看看,这个得道的高僧是如何看出我的命格,又要如何化解我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