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杨清婉已经知道李氏在怕什么了。
命运真是奇怪,她之前遇到的老叫花,竟然就是自己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外祖父。
而面前这个少年,年纪应当比她大了两三岁,在记忆里搜了一圈,或许就是容大将军的儿子容启,他不常在京城,因此杨清婉只在下人口中听说过这个表哥。
怪不得李氏这么紧张,做贼能不心虚么。
说来也是好笑,口口声声看不起她们这门穷亲戚,却连别人的机缘都要霸占,真是比乞丐还不如。
偏偏李秀娥也沉不住气,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表姐怎么突然成了福满楼的人?外祖父母也是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不与我们说说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官场里打滚多年的,谁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啊?不就是说,杨清婉是个吃里扒外的吗?一家人,胳膊肘居然往外拐,偏向着对家。
“好笑,前几日你还说我不配做你的表姐,现在又来说我们是一家人?合着话全让一个人说了,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杨清婉又问道:“敢问大人,欺瞒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要判多重?”
“流放二千里,情节严重者,按律当斩。”容启熟背朝廷律例,说的条条是道。
继而,眼神一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容启年纪不大,却是真的在边疆历练过的,冷下脸,周身萦绕出浓浓的杀气。
李氏母女压根没想到杨清婉动真格的,怎么说都是亲戚,就算是冒用名头的事被揭发了,也没什么大事。
大不了,她们给点银子好了。
这件事只有安在李秀娥的头上,他们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杨家能跟着沾光是他们的福气。
李秀娥真是又惊又气,这个死丫头怎么敢?
记得小时候,杨清婉经常被大伯父抱着出去玩,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像年画娃娃,不论她穿什么都比不过杨清婉,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她。
人生中的挫败就是从这开始的。
大伯父走了以后,她看着变得黑黝黝的杨清婉,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就连顾家的亲事,她也要抢过来,从头到尾赢过杨清婉。
结果现在竟然被这丫头要挟上了,李秀娥几次三番在杨清婉面前栽跟头,火都要从眼里喷出来了。
杨清婉才不管这对母女刀子般的眼神呢,甜甜的向容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老爷爷,又见面啦。上次的鸡腿好吃么?”
“鸡腿”这两个字像是触到了容太师的神经,他仔细盯着杨清婉,迷糊着回话:“是你啊,小丫头。”
容启皱起眉头,问话的语气仍很温和:“阿爷,你认识她?”
“嗯,就是她请我吃了饭。”容太师点点头,“临了我给你祖母带了只鸡腿,她最爱吃这个。”
容老太太家就在隆安,她与容太师伉俪情深,夫妻几十载,没有通房小妾,一直都是和和睦睦的。直到前些年,容老太太去世,容太师逐渐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况。
两人相逢于隆安,这次容老爷子下船也是触景生情,结果又犯了迷糊,才会沦落到在街上讨饭。
可能是在乞讨的推搡中,容老爷子的眼睛受创了,导致越来越不能分辨事物了,眼前一团混沌。
说到这了,杨清婉便大大方方把当日的情形讲了一遍,还拉过来胡掌柜充当老爷子,表演得绘声绘色,完全还原现实。
既然有胆子冒领,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谁生来都是草地么,任人践踏?
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容家是个不可或缺的助力,杨清婉没道理放过这个互相认识的机会。
听完,容启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笑道:“好个迎喜楼!狗胆包天,敢耍小爷玩!”
拔出侍卫的短刀,径直挥出,空气仿佛都冷凝住了,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迎喜楼的招牌被刀从中间劈了个两半,掉在地上碎裂了。
李氏的头皮都发麻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可是翻了车的富贵也能把人压死。
还想说些什么补救,刘侍郎却示意她噤声。
这无知蠢妇,事情没办好不说,还踢到了容家这块铁板。再闹下去,只怕她们真的要到牢里走一趟了。
见状,李氏也只好憋着这口气,隐忍不发了。
崔尚局是个老油子了,适时打了个圆场:“这不巧了么,咱们这正找好玩意儿,就碰见容老的熟人。还是容老福气大呀,咱们就去福满楼走一趟吧。”
刘侍郎很明显是迎喜楼的说客,跟容家打擂台都不够看的。只是把迎喜楼逼急了也不好,谁知道盘根错节上还有哪位大人,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嘛。
脚底抹油,还是溜之大吉为好啊。
杨清婉麻溜的走在前面,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大摇大摆的带人回了福满楼。
胡掌柜对这心态真是竖大拇指了。
刚刚那阵仗,他看了都胆寒,婉小姐跟没事人一样。
他们走后,李氏几欲抓狂,这就是她夫家的好亲人!李家的基业莫不是要毁在这贱人手上?
似是想起了什么法子,李氏喊来下人问话:“杨大仁呢?”
“今儿早上早早出府去了,没见着人。”
“派人去找!不论在哪儿今晚都得给我带回李府,捆也得捆回去!”
…
一行人到了福满楼的上层,雅间布置别致,清幽静谧,淡淡的沉水香让人心旷神怡。
入座以后,杨清婉拍拍手,门外的小二开始上菜。一道接着一道,不足片刻,圆桌上就摆上了六盘菜、一汤、一甜品。
容启抬眸,“你倒是算准了我们会来。”
杨清婉淡淡回道:“世上没有人能料事如神,是我有把握请你们来。见不到就喊出来,雇百八十个人在楼下齐声大叫,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胡掌柜一脸黑线,他算看出来了,婉小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还特能想歪点子。
“哈哈哈,有意思。”容启倒是颇有兴趣,他在草原上肆意惯了,最讨厌扭扭捏捏的女人,这小丫头有韧性,真是难得一见。
崔尚局打着哈哈:“大家快用些吧,这么晚了,想必早就饿了。”
天知道,他夹在刘侍郎和容启之间多难受,堂堂一个尚食局总管,活像个太监。
“这么腌臜的东西也呈上来!”刘侍郎筷子重重一放,坐都不坐,不屑地指着一盘菜说:“你们福满楼就是这么招待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