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沉。
大片大片的乌云游荡而来，堆积在天空。厚厚重重的云雾让人不由得担忧，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下来。
吴宁提着一袋子水果，一条完整的清蒸鱼，一整只烧鸡，快步往家赶。
“都说是坑爹坑爹，当妈的反而坑儿子...现在阴的这么厉害，可千万别下。”
刚刚靠近小区，坐在门口马扎上的老大爷便笑着打招呼。
“小吴，才回来呀？”
“嗯，张大爷，今天初一，给家里财神爷买点贡品。预定好的菜，还是耽误了。”
吴宁下意识想要扶扶眼镜，结果没空出手来。
他望了眼天色，温和的回了句。
“哈哈哈，我就说吗，你一个人怎么突然吃的这么丰盛？”
“不过小吴，你一个当老师的也信这个呀？我家里也供着嘞，不过你这是武财神吧？也有肉也有酒的...”
吴宁尴尬的笑着：“我老妈供的...确实是武财神，赵公明。”
“我就说嘛...回头来找我拿酒，我大儿子春节弄来的酒不错，还没开封呢！难得有年轻人愿意信老一辈的东西。哈哈哈，不说了，耽误你事了，你先快回去吧，手机上说六点时下雨概率90%，现在五点五十三分，你还有时间。”
张大爷笑呵呵的挥挥手。
“好嘞，谢谢您提醒！”
“您这提醒太及时了，我得抓紧走了。”
吴宁连忙点头应了声。
张大爷笑着点点头：“客气啥，对了，我孙女要是不听话，记得给我说哈！”
“放心吧，您孙女乖着呢！”
吴宁嘴角微微一颤，还是昧着良心说出来了。
张大爷是小区唯一的保安，交房一年后来的，一直到现在也快六年时间了。
时间长了，自然和小区大多数人都熟悉。
见到人都能说上两句，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健谈。
关键人家说话确实很有水平，和各个年龄段都能搭上话。
吴宁稍稍调整下手里的袋子，水果有些沉，影响他速度了。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得开支不少。没办法，请进来的财神爷得一直供着，你去哪祂就得去哪。
他在五号楼住，进小区五十米左拐再右拐，直行就到了。
吴宁前脚刚走，最多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又有一人不紧不慢的走来。
这么凉飕飕的天，就穿着短袖、短裤。倒是能看出他身体精瘦，像是有些营养不良，皮肤呈现着病态般的白，仿佛许久没有被阳光晒过，在这昏暗的天中格外明显。
若是不看脸，这人兴许还有韩流男神的气质。
可恰好一道蓝光从天边一闪而过，男人的面容顿时被照亮：他的面目无神，瞳孔里更是暗淡无泽，像是数夜没睡。
张大爷浑然不觉，依旧是望着天色，啧啧感叹：“这天说阴就阴，唉。山雨欲来哦~”
男人一声不吭，可能他和大爷不熟悉，两人全程没有交流。
进入小区后，男人稍稍一顿，随后沿着吴宁走过的地方继续前行。
呼~
呼！
风又来了。
灰沉沉的落叶打着旋猛地窜起，它的到来一如既往的张扬放肆。
大风尽情又猖狂的吹着，杂物漫天飞舞，形成一副末日般的画面。风声像是声嘶力竭般的呐喊，撕心裂肺般的尖叫，时而低沉，时而高昂，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浑身一颤。
风发泄完毕，留下一地狼藉。
天，也更暗了。
...
“呼...”
“马上到家。”
吴宁用腿顶着苹果，随后大拇指按在电梯按钮上。
十一楼。
一个吉祥如意的数字。
幸亏是住这层，要不然就脱单了。
电梯很快，像是久不迎客的姑娘，急色匆匆。
没等他放下袋子休息下，稍稍喘喘气，叮的一声，电梯就停下不动了。
不要指望一个被学生搞崩心态的老师体格有多好。
走出电梯，吴宁瞥了眼还未关闭的电梯，确定没有东西遗漏后，这才习惯性朝右走。
五号楼一共十八层，每层四户，两个电梯。
他住在1103，和1102在中间并排。
房子面积不大，除去公摊只有八十几平，但是是自己的房子，全款。
东户和西户，也就是1101、1104面积大些。
巧合的是，和吴宁一样，房主都是一个人住。
1101之前的房主和吴宁同龄同性别，叫刘辰。
生前主要从事网络文学工作，据说是七点的签约作家，很少出门，一般见他出门就那肯定是到了必须采购的时候了。
1104房主叫李玉玲，在逗鱼上全职做主播，很有条件，做主播也很佛系。
不太清楚年龄，但是说话声音很好听，有股南方人特有的柔美。
而且。
原来长得很好看。
但是吴宁一般都躲着她。没办法，碰上就很尴尬。
1102就不一样了，并不是一个人住，而是一对新婚夫妇。
男的年轻有为，很有本事。女的如花似玉，性格还温柔。
吴宁很羡慕他们之间的生活。
两人和吴宁比较熟悉。
之前男主人经常来借盐和醋，看得出来是个持家好男人，或者说对妻子保护的很好？
最近没见，应该是度蜜月还没回来。
放下东西，吴宁刚开启房门，走廊里便有脚步声传来。
吴宁微微一怔，这个点，会是谁呢？
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这是他缓解自身紧张的方式。随后目光向左侧看去，一道人影正站在1101门前，背对着他。
走廊里的灯似乎坏了，吴宁眯着眼睛，勉强辨认出来人影是谁。
“小辰，穿这么少不冷吗？”
吴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空寂的走廊里很明显。
没有回应。
对方依旧是站在门前似乎是准备开门，可时间似乎久了些，也没有听到钥匙插入转动的声音。
吴宁耸耸肩，该有的礼貌已经体现了。
他现在只想着赶紧进门洗漱一下然后放上贡品，这是对财神爷最起码的恭敬。
按理说，应该是中午之前上贡品。
现在已经晚了。
所以虽然脑子里有种“哪里好像不太对劲”的感觉，可却又被他潜意识的忽略了。
刘辰可能是觉得在走廊里说话，容易妨碍到别人吧？
吴宁没多想，提着东西就进了门。
...
砰~
关门声似乎像是一个引子。
1101的门也开了。
刘辰的身影沉默的走了进去。
数秒后。
门无声息的关了，像是有阵风恰好吹过，轻轻带上了门。
002章：刚刚是刘辰
五号楼一楼。
“呼，终于回来了！再晚一会就要被雨淋了。”
电梯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颇为俊朗，一身更是凸显帅气张扬。
女人打扮的也很靓丽，五官精致，面部线条很柔和，颇有小家碧玉般的感觉，乖巧的依偎在男人身侧。
“咱这电梯上去后不自己下来，还得等会。”
男人看了眼，左侧电梯在十一楼，右侧在十八楼。
按下后，左侧的电梯开始下降。
“对了，你买盐了吗？”
“没有...快下雨了我哪还记得。”
女人有些无奈：“那我去找小吴借吧。总不能再去车库开车出去买吧？”
男人有些尴尬：“你去借合适，上次就是我去的。明天买的时候给他买上几袋。”
两人正是1102的新婚夫妇，看样子是度蜜月回来了。
叮。
电梯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门关闭后，缓缓上升。
右侧电梯也巧合的微微一闪，从十八楼降到了十七楼。
1103内，吴宁站在门口犹如雕塑般纹丝不动。
他想起刚刚为何不对劲了。
“刚刚…那是，刘辰吗？”
吴宁下意识张了张嘴，变音般的低语便传了出来。
呼~
大风穿过窗纱吹到他脸上，一股凉意由外到内，由内到外一下子让人浑身发冷。脑门和手心上凉意更浓，像是有些湿润。
他手上的袋子似乎也没了重量，整个人就这么笔挺的立在那里：“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
七天前，刘辰就死了。
熬夜码字，猝死的。
吴宁还随了二百块钱。
年轻的小吴老师面色苍白，哆嗦着缓慢向前走了一步，表情有些迷惘，又夹杂着惊慌：“是幻觉吗？”
吴宁本身就近视，即使戴着眼镜在较暗处也是难以视物，就像是物体有影子一样，影影绰绰。
他从小就不喜欢热闹，不太喜欢与人交流。久而久之，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就有些紧张，脑子也有些空荡荡。所以并不在意有人不搭理自己，就想他刚刚不在乎刘晨没有回应自己一样。
所以刚刚确实有可能是幻觉。
因为我过度紧张，外加上视线不好，所形成的幻觉。
呵呵。
想什么呢，吴宁。
这个世界是没有诡的。
你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
他深深呼吸着，像是这样就能让慌乱的情绪逃走。
随后，他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武财神。
黑面浓须，面容庄肃威严，不怒自威。
“…”
吴宁嘴唇动了动：“先上贡品吧...回头让老妈再请回老家。”
...
“上来了？感觉电梯好像快了不少？”
“咳咳咳！楼道里什么味啊这是？”
率先走出电梯的男人刚回头和妻子说了句，便下意识捂着口鼻皱起了眉：“跟生肉没放冰箱里那味似的，真够冲的！”
“都说了让你戴好口罩..咳咳咳，唔...妈呀，这什么味？戴这口罩还这么臭？”
男人的妻子原本笑得眉毛弯弯的，可一走出电梯，暴露在外的眼睛也不由得难受的眯了起来：“快进屋吧，可能是1104又没扔垃圾...”
砰~
...
1101室。
屋内漆黑一片。
一直伫立在门前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迈着僵直的步伐，每一步迈出的距离仿佛经历过精准的丈量，不需要摸索，便准确无误的走进了书房。
吱啦。
电脑椅自动退后，让刘辰走到它前侧。
咔嚓咔嚓-
一阵骨头交错般的挫响，刘辰自然的坐在椅子上。
咔嚓-
电脑无声息启动，就像是提前定好了时间，自动开机。
幽幽的光辉映出一张犹如抽象画般的惨白人脸。
脸的主人将手放在键盘上。
像是触发了什么。
白皙的手掌刹那间变得青黑，像是只剩下一层油凉的皮，被如柴的骨头撑出手的形状。
浑身也像是泄了气般一下子缩水了一圈。
“啪啪啪啪---”
键盘在被胡乱敲击着，一个个字符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啪啪---”
敲击声越来越急促，声音却越来越轻，还有种匪夷所思的粘稠感，像是每一下敲击手指都被粘住一样。
w键上似乎多了些东西，变得模糊不清。
随后是U键...N建...
随着一句完整的话被打出来。
键盘散落着更多细小的琐碎之物，那双本就青紫的手，似乎也小了一号，隐约从关节处看到森白般的光泽。
...
1103室内。
“呼...总算是忙完了。”
“啪啪啪---”
坐在餐桌前准备下星期教案的吴宁，颇为辛苦的将内容删删减减，复制到教案里面排列好。
檀香与酒香混合着，散发到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