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过后,心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季迟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
他呆愣愣地看着地上杨宇的尸体,心里思绪万千,可当他木愣地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恍惚间,他的脑中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幻觉。
他听见,寂静的实验所中浮现苍凉的歌声,好似是少女在低吟送葬的挽歌,时不时传来哀切的叹息。
季迟打了个冷颤。
回过神,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哀悼的歌声,只有沉重的死亡,无声言语,震耳欲聋。
死亡如影,环绕在每个玩家身边。
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也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但这不代表,他能一次又一次平静地面对朋友的死亡。
离别总是来的太过突然,让他没有任何防备,死亡就这样突兀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人死如灯灭。
这团满含热情的灼热灯芯,在剧烈的摇晃后,还是在风中熄灭了属于自己的火花。
这是一颗耀眼晨星的陨落。
季迟麻木的站起身,从旁边的实验室里找来毛巾和水,将杨宇身上被鲜血沾污的地方全部擦拭了一遍。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肉体上,居然满是伤口。
枪伤,刀伤,惨不忍睹。
很难想象这个总是笑的十分灿烂的大男孩,在生前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随后,他又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将他的手袖拉直,衣领抚平。
在杨宇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照片和一封信件。
照片就是之前给他看过的,和奶奶的合照。
而这封未拆封的信件上,只写了一行整齐的小字:致未来的自己。
他坐在一旁,手里拿着这封还未拆封的信件,陷入了沉思。
他想打开看看,却又不敢打开。
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要逃避,想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释放内心的压抑,想要以欺骗自己的方式忘却内心的伤痛。
但杨宇的尸体就在面前。
无处可逃。
四周充斥着鲜血所散发的铁锈味,让他感到窒息。
沉默了许久后,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将其连同照片一起放进了【白兔口袋】。
他还是没有勇气将其打开,一览上面的内容。
再等等吧。
等他结束这一切。
到时候,他们再在书信里交谈吧。
季迟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之前从保险箱里找到的烟盒,从中取了一支,又摸出一个从实验室里顺出来的打火机。
老式的煤油打火机实在太难用了,太久没有保养,侧滑轮已经生锈了,他弄了好一会才打着一个小火苗。
点上香烟后,将其含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
“咳,咳咳……”
烟雾随着空气进到肺里,呛咳感让他觉得非常不适。
烟草厚重的气味环绕在他的口鼻中,渐渐驱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铁锈味。
该说不说,烟草的气味确实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内心中已经浮现出一个坚定的答案了。
季迟想着,拿出海下研究所的地图,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这件事,他必须要去做。
无论如何。
………
等到季迟背着杨宇的尸体回到中央控制室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启明焦急地站在控制室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季迟的身影后急忙上前,想要询问对方怎么去了这么久。
可当他看到季迟背上的尸体后,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季迟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点头,背着杨宇的尸体走进中央控制室,随后将其轻轻放在地上。
艾米也围了过来。
她趴在尸体身旁,呼喊着地上双眼紧闭的杨宇:“小哥哥……小哥哥,睡,着了,吗?”
“小哥哥……”
“艾米,艾米,在这,里……”
“小哥哥,醒一醒。”
她喊着喊着,骇人的鱼目中涌出透明的泪珠。
艾米不懂什么是死亡。
她只知道。
她很喜欢小哥哥睡着了,再也不会拉着她的手,笑着跟她说:艾米,别怕,继续走吧,我会保护你的。
再也不会了。
寂静的房间中,只剩下艾米的细小的啜泣声。
听到声响的萨沙一瘸一拐地从通往潜水艇的隧道走了出来。
她看见了地上死去的杨宇,和那些带有腐败气息的伤口。
“看来,又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他还真是不当人啊。”
季迟转过脸,看向萨沙,冷不丁地张口:“你可以把身份卡借我一下吗?”
萨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说道:“身份卡这东西不能借给别的玩家,但我可以通过诅咒合同,暂时把力量借给你。”
季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要怎么做,才能拥有亵渎者身份牌?”
“嗯……这个有点困难,需要等阵营副本开启,有引导者的话,玩家五级后可以进入阵营副本,迷途之子除外。”
“那……迷途之子呢?”
“迷途之子从一开始就有进入阵营副本的权限,但阵营副本的难度很大,我还是建议等到五级再进入。”
季迟点了点头:“我们签订诅咒合同吧。”
萨沙有些诧异,询问道:“我靠,老铁你来真的?”
“嗯。”
“可那只是亚伯的其中一个分身,就算你把他杀了,只要本体不死,还会出现其他的分身。”
“没关系。”
季迟说着,在尸体旁边蹲下身。
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杨宇灰白的面容。
“见他一次就杀他一次,无所谓。”
“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一直行走在猎杀他的道路上,直至他的灵魂归于肮脏的地狱。”
“我不会放过他的。”
“永远不会。”
可萨沙还是不能理解。
她看向地上的杨宇:“可你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啊,这人跟你非亲非故的,死在副本里也是他自己能力不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没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闻言,季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理由?”
“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我们总是在找理由,想要以此来说服自己,用来衡量利弊,去判断一件事情值不值得自己去做。”
“理由,成为了束缚我们的枷锁。”
“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理由?”
“想要去做一件事,为什么非要找个理由,我就是想去做,非去不可,不需要理由。”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就这么简单。”
“没有理由。”
“不需要权衡利弊,不需要思想束缚。”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