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八月十五与京城虽有一些不同,但总体习俗还是相似的。
对于三娘她们来说,唯一的差别就是静松在河上租了一条船,带着母亲和两个妹妹游船赏月,在船上过中秋。
游船在河水中静静的前行。河岸边很多放河灯的人,也有很多的花灯;各色花船里软软的唱着祝福或思念的曲调,饮酒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一轮皎洁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圆圆的倒映在水中,完全不似天上那般孤单。漂浮的河灯、艳丽的花灯、游船里姑娘的素手纱衣、诗会中书生们激昂的酒杯,都成为了月亮的陪衬。热闹却不拥挤,各自盛开却又共同组成着人间的团圆。
杨素晓十分开心,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并没有因为孑然一身在外闯荡而阴郁,反而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潇洒君子。这几日更是看到了他的成就与他“松二公子”朝气蓬勃的事业风范,让她十分欣慰。不觉多饮了些黄酒,吹了风,忽然就头晕的厉害。
静松与三娘慌忙结束这场游船赏月,带着杨素晓往回去。杨素晓一路上在马车里拉着静松又哭又笑的,把这些年的思念与担忧一股脑诉说了出来。惹的她们四人险些抱头痛哭。
等小院的楼上安顿好杨素晓,三娘转身下楼,发现静松还坐在玉兰树下,仿佛有心事,也仿佛在等她。于是她走上前去,轻声的唤着:“二哥。”
静松回过头来,指了指石凳,示意她一起坐下。三娘与他相邻的坐着,二人都抬头看着天空正中悬挂的月亮,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月亮慢慢的靠近房顶了,静松才说着:“小妹,这次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说完他低下头,轻轻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脸在阴影里看不出神色。
三娘看向他,微笑着轻轻地说:“嗯,我们也很好高兴。二哥,一起都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静松整理衣袖的手一顿,眼睛却没抬起来,只用力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睛看向三娘,三娘仍旧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应。他才又说着:“过年的时候,回到之前的家总觉得不够真实。”他有些心酸的笑了一下,三娘在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些细碎的水光,却没打断他。他继续说着:“那些时候,我不知道到底这些年的自己是不真实的,还是那边的家是不真实的。就连看到父亲的牌位,我都觉得仿佛是自己在江南孤零零做的一场梦。”
三娘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当初在皇宫的时候,也曾很多次梦到自己回了家,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还在黑漆漆的掖城。等真的回家了,很多次梦里又回到了掖城,醒来的时候十分恍惚,不知道哪里才是真实的。
想来,二哥也是吃了很多苦,只是他不说。可是这种感受如果没有吃过苦的话,是没办法体会的。只不过在京城过年的时候,他尽量表现的如同少年一般嬉皮笑脸,没有将心事都说出来。
“这一次真的好了,”静松继续说着,“你们能来到江南,让我觉得再没有那种不真正的感受了。反而十分踏实,觉得很……”他忽然想不出什么词语来。
“很有成就感,是吧?”三娘微笑着问道。静松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成就感也算不上,只是我觉得至少能让你们知道我还是挺有用的,能……”他最后抿了下嘴才轻声说,“至少能……能做这个家的底。”
三娘眼睛酸了一下,想到幼年时大哥静楠曾对静松说过,静松去江南,就是整个家的底。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动荡了,他就是全家的希望。原来他一直让自己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担子,也难怪他今天才真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