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金逸轩,李金萍的儿子,金欢喜的父亲。
他面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五十岁的眼睛里居然还有着清澈的...愚蠢,见到长相酷似母亲的女儿,他眼圈一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么突然,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
林自在带他去看李金萍的遗体,他在太平间门口似乎是不敢面对,林自在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着进去,见到李金萍的脸,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哭了很久。
离开太平间,林自在问他后事如何操办时,他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她:我咋知道该怎么办?你做主就是了!
林自在失笑,“她是你妈,她的后事正该你操办,难道她的遗产也全都给我?”
“那可不行!”金逸轩下意识否定,像是要弥补自己的失言,他说:“你奶奶的遗产你有继承权,但前提得是我先死了你才顺位继承。不过你放心,以后这些早晚都是你的。”
林自在呵一声,心说:恐怕你没死这些钱就花光了。
这个金逸轩,是李金萍的独生子、心肝宝贝,自小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但金逸轩十分不喜母亲的指手划脚,不喜欢她干涉和参与自己的生活,他觉得母爱是沉重的,女儿是负累,亲戚是麻烦,社交也是恐惧的。
他脆弱的心灵负担不了稍大一些的负面情绪,稍微虐一些的电视剧他都不看,哪怕是母亲频繁的关心和关注,都让他焦虑不安。于是,大学他考得远远的,毕业后总算交了女友,不慎有孕,医院不肯违规为他们手术,李金萍得知后,做出保证,孩子生下来她全权负责,无论抚养还是生活费,都不用这小两口操心。
两人无奈结婚,生下了孩子,就是金欢喜。
她一出生,就真的交给爷爷奶奶抚养了,小两口领了国家的一笔生育补贴后,过着逍遥的二人世界,但两人都太自我,不肯互相谦让体谅,在金欢喜一周岁的时候,两人一场大吵之后就离婚了。
金逸轩不想听母亲唠叨催婚,即便父亲去世后,他也不肯回到滨城工作,就苟在青岛做一个培训机构的美术老师,线下带几个学生,线上辅导几个学生,赚几个饿不死又撑不着的工资,时常还得李金萍给他手机里打钱。
巨婴!
林自在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来。
老话说,指着的不得济。就是说往往父母越指望的哪个孩子,越是指望不上。
想她做陈静怡的那一辈子,生了三子一女,她最重视长子,最宠爱幼子,唯一的女儿也是疼爱有加,唯一忽视的二儿子,却是她晚年的最终依靠。
金欢喜的记忆中,奶奶说过这样的话:你得好好学习,好好赚钱,将来给你爸养老。还说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李金萍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儿子给自己养老,她只想着有生之年该怎么为儿子付出吧。
李金萍的后事都是林自在张罗的,金逸轩最多是跟在身后陪着,火葬后,金逸轩拿了唯一的一次主意,就是将李金萍的骨灰进行了树葬。
金逸轩已经数年没有回母亲的家,对女儿也很是陌生,尤其现在女儿带着一股子气势,让他觉得比在母亲跟前还压抑,只想尽快回到青岛家里,安安静静地躺一躺。
他在电梯里找了一下做父亲的威严感,板着脸问林自在,“你奶奶有几套房子,有多少存款?”
“她没有告诉过你?”
“说过一嘴,我没记住,反正她也没别的亲人了,她走了东西早晚都是我的。”这倒是实话。
林自在笑笑,“她没告诉过我,不如我们去翻翻看,看她有没有留下遗嘱。”
“哪用看什么遗嘱。”
林自在在门锁前输入密码,门开了。
“这都哪辈子的门锁了?”金逸轩皱眉。
“便宜。”林自在让金逸轩进门,自己随后跟上。
金逸轩愣在玄关处,这个足有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纸壳子,饮料瓶子,有的捆好了,有的散乱地堆放着。
“你们就这么住着?都不管管你奶奶!”
“管不了。另外两套房子,也堆满了东西。”原主的记忆里,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初中起奶奶就迷恋上了捡破烂,即便不捡破烂,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奶奶曾经是会计,做账很厉害,但是家务活儿却是白痴,她甚至连地板都擦不干净。
“你知道东西在哪儿吗?”
“我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贵重东西。”
金逸轩皱眉,“我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他真想拔腿就走,这么一屋子东西,让他的脑子胀得慌。
林自在又笑笑,她知道金逸轩再未成家,整个人就像再无欲望一样,生活标准降得很低,社交活动也极少,就这么低调无聊又津津有味地活着。每年在李金萍生日时发来一个虚拟的生日蛋糕,就能让李金萍乐上三天。
“我明天也必须工作,你自己找吧,我不经手。”林自在回了原主的房间。
原主是个导游,兼职网络小主播,她当年大学读的是旅游管理专业,实习时跟着老师去少数民族地区做了几次旅游规划,毕业后想过去做空乘,但最后却做了导游。
工作两年,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旅游行业越发艰难,她想跟去黑龙江或内蒙甚至去鹅国的旅游团,但是最后竞争激烈,她一个也没去成。大学时的对象是西安的,最后异地恋无疾而终了。
工作越发的少,基本就算是失业了。她想找别的工作,无奈学历还是太低,于是今年五月起,她做起网络主播。
她说的“明天必须工作”指的就是直播。原主在网上直播做饭,然后一边吃播,一边讲一些带团时的趣事,她身高一米六六,脸蛋还算耐看,但就是没什么人气,近三个月时间,粉丝数量也只有五千人,常常是直播间里只有六七十人,收入少得可怜。
但原主却不肯放弃,她平时还会做一百份三明治,赶在早高峰时到地铁口售卖,常常被城管撵得四处跑,总之东拼西凑,仨瓜俩枣地赚着钱,省吃俭用,就差出去跟奶奶一起捡纸壳子了,才供上那个在城郊买的一个七十平米的小公寓。
此时全国人口约为12亿,住房已达到饱和状态,金欢喜的好朋友姚静就从来没打算为买房子努力过,用她的话说:“我爸妈有两套房子,我姥姥家两套房子,我奶奶家两套房子,将来这六套房子都是我的,我疯了我还要买房子?”
但金欢喜不同,她知道,妈妈那边又嫁人了,奶奶的一切也都是留给金逸轩的,包括她金欢喜的存在价值,在奶奶眼里都是专门为金逸轩养老而服务的。
她不仅要赚钱养活自己,还得做好照顾金逸轩晚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