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的手机微微震动一下,接到金逸轩的信息:我在过海底隧道,很快就到!
林自在看看手机时间,决定到医院的餐厅去吃点东西。
现在的蔬果只有个头,却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炒菜里也都是调味品的味道,林自在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根黄瓜,想想又拿出一个馒头和一个塑料小方盒,盒子里是大酱,她把黄瓜在盒子里杵了一下,蘸了点大酱,咔嗤咬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直达胃里,整个身体都跟着凉快不少。这样的吃法让她想起在双峰生产队拔大草的日子,大家就是这样坐在树荫下,边吃边聊天。
林自在触摸了一下耳垂上的耳机,咀嚼声和新闻播报声混在一起,有些乱,但她还是听清了:由于高温,北美地区今年第三次爆发特大森林火灾,目前为止,过火面积达到四十万平方公里,火灾已造成六十七人死亡,近千人受伤,六万多个家庭流离失所,后续情况请持续关注本台报道;倭海附近海域连续出现渔民被袭事件......
“请问......”一个礼貌的试探声音响起,林自在转头看,她后桌一个妆容精致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女人正眯着眼睛,带点歉疚和讨好地看着她。
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都十分客气疏离,加上隔个几年就来一波的疫情,使得人们都保持安全社交距离,即便亲人亲戚之间,来往也减少很多。像原主这样与奶奶一同居住的实在不多了。
正是如此,这位女士的突兀打扰,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失礼的。
林自在摸了下耳垂,关了新闻,转过身子,“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士很高兴,仿佛有年轻人愿意与她交流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孩子,我就是想问问......你吃的黄瓜是搁哪儿买的?”
呃?我能说是自己种的吗?
林自在伸手进背包,拿出来一根黄瓜,抹掉上面的黄花,“不好意思,您自己去洗手间洗一下吧。”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女士连连摆手。
“别客气。”问就是要,林自在把黄瓜放到她的餐盘边。
女士想放回去,又抵不住黄瓜的香气,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根香肠来放到林自在桌边,退回去坐下说:“哎呀太丢人了,我就是闻这跟我小时候吃过的黄瓜是一个味儿的,就多问了一句。呐,这两根鱼肠,给你吃吧!”
“不用了。”林自在拿起要还给她。
“淡水鱼的,很安全!”女士竖起手掌,制止林自在。
林自在也不坚持,继续吃馒头,女士也不去洗黄瓜,急不可待地直接咬了一口,只嚼了两下,就双目放光,连连点头,“唔唔唔,就是这个味儿!”说完又咬了一口,忽然放慢咀嚼速度,珍重地把黄瓜放到自己包里,“姑娘,我今天可占你大便宜了。”
林自在摇摇头,“怎么不吃了?”
“哦,我留着给我女儿尝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林自在一眼。
林自在了然地点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背包里找了个塑料袋把餐盘里的食物一股脑倒进去,跟人道了别,就拎着袋子走了。
她依然坐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景物,高温使地面水分大量蒸腾,远处景物都有些扭曲变形,林自在无奈叹气,这一辈子似乎比以前更加不易了。
上辈子气温还算正常,她在滨城、春城、成都等几个城市都住了十几年,最后回到哈尔滨定居,她没有结婚,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
当初在十八连,严国庆去找过她几次,提出要跟她处对象,做最亲密的革命战友。林自在明确拒绝了他,他很难过,低着头就走了,再没来找过她。
后来她去京城读书,还是陆卫东去学校看她,才得知了一些双峰生产队的消息。插队知青们绝大多数都结婚了,只有张春梅没结婚。严国庆也在1976年结婚了,是听从了杨姨的劝说,娶了县里小学教师,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陆卫东和黄家明都是在1975年回的京城,两人目前的工作还相当不错,时常会跟双峰那边的知青通信联系。
“我们不像你,没良心地去了兵团就不回双峰了。”陆卫东比在生产队时成熟多了,人也不再是那个酷拽拽的模样,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农学院的,环视一周,皱眉说:“你怎么报了这个学校?听说你的成绩连京大也够了。”
“嗐,没经验呗。”林自在搪塞。“这里挺好的,伙食不错。”
“我知道,你去了兵团后,一直给李四霞儿子、老韩和张志勇他妈汇款,以后就别汇款了,老韩已经死了,他肺子一直不好,死的挺痛苦的。那个胜子读完小学就辍学了,下地干活去了,张志勇他妈也拿不到什么钱,都让他弟媳妇把着呢。”
林自在呵地一笑,点点头。
“陆卫东,你,听说过刀齐风吗?”
陆卫东一愣,“是知青吗?”
林自在摇头,“不是,年龄大约有...六十多吧。”
陆卫东想了一会儿,“没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姓刀的。”
林自在意料之中的点点头,“那你知道联大的陈先生吗?”
这回陆卫东点头了,“这个我知道。很有名气的学者,可惜文革开始不久就去世了。”
——陈静怡那一辈子,陈先生无病无灾活到九十岁逝世。
这世界或许有无穷个平行空间,齐头并进或错落前行,终归它们有大致共同的轨道,即便在某个岔道口偏离,也总会绕行一段后回归正轨。
林自在没有再问,不用说,她既然来到这个时空,那么她的子孙们就绝对不会在这里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时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到了,你在哪儿?”
林自在看到大厅门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神色仓皇,左右四顾。
她没有回话,站起来举起右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