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冬脸一下红了,瞪着陈招娣。
陈招娣很无辜,左右看看,“我就是很好奇啊,家里就算是两个女儿,也是会偏心的啊,何况是两个老婆呢!”
林自在不知道米父更喜欢谁,却知道他两个妻子真的是都不快乐。
别的女人不管丈夫长相如何,脾气好坏,拥有的都是完整的丈夫,但她们却只能认命,接受政府批准的半个丈夫。
——她们的家比任何人家都要拥挤,但却永远不完整。
米小冬的妈妈从不和邻居拉家常,她有做不完的家事,也不愿别人议论她,她甚至很少出门买东西。
米小冬的小妈性格则较为开朗,她不介意街坊邻居说她家的事,有时候自己也跟大家一起开玩笑。
米家东西两屋经常打架,大半是为了钱。两个妈妈撕打在一起,然后两窝孩子滚到一起,每次米父都不露面,谁也不知道他在东屋还是西屋里。
邻居们拉开她们,披头散发的两人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米小冬的小妈还会边唱边哭。
以林自在的阅历,她可以断言,男性忠诚度最高的年代就是建国初期到七十年代末这三十年,那真是国家给女人管着丈夫的裤腰带啊,工会妇联的工作都很负责到位不说,男人们也都很自律。当然也不乏顶风作案的,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的大有人在。
没有娱乐生活的年代,一旦谁家有点桃色新闻,那就足够所有人家咀嚼个把月的。像老米家这样的特殊情况,更是日常挂在家家户户的嘴边上。
原主孟繁西的母亲关秀琴时常在饭桌上感慨一番:跟他们家比,咱家日子还真不错,我心里舒坦多了,要是咱家老三再听话点儿,我这日子就啥愁事儿都没了!
多年以来,米家在铁路家属区的知名度都是第一位的,女人们排解不良情绪的最好方法一直是:算了,还想咋地啊,看看老米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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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自在正准备搭周五的邮车去县里,周四的知青点就来了一辆解放车,车上是满满一下子乌黑的煤。
林自在出来一看,吓了一跳:这顾丽影也太肯下本钱了。
司机从驾驶楼下来,林自在就否定了刚才的论断,因为这是个大约二十岁的战士。
果然,他说自己是县六团司机班的战士,奉张保国营长的命令,送一车煤来给一个叫孟繁西的知青。
“这一车都是给我的?”林自在有些发愁,这么多煤怎么卸,往哪儿存放啊!
“是。”战士的回答很简洁。
“那我该给多少钱?”林自在觉得自己还是该问一下。
“不需要付钱,营长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煤卸在哪里,我帮你卸下车!”
林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啊!”就隔着杖子喊黄家明,罗向阳探个头出来,“啥事儿,黄哥和陆卫东去打猎了!”
“罗向阳,你来帮帮我吧,我该怎么办啊!”
罗向阳回去穿了件蓝棉猴就过来了,一见拉煤的车,高兴地说:“这么多煤啊!”
最后几人商量了一番,先把煤卸在了知青点门口,让战士尽快返回县城,余下的活儿他们自己慢慢干。
罗向阳回去把蓝棉猴换成一件旧棉袄,他一招呼,男知青全都拎着土篮子,扛着铁锹过来了。
这边儿汽车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袁婶儿和附近几家邻居都来看热闹,看着大解放都羡慕不已,跟战士搭讪,“解放军同志,你是俺们小孟啥人啊,你咋给她送阵多煤啊!”
战士是个机灵人,笑着说:“老乡,这车煤不是我送的,我只是执行营长的命令!”说完不再多说,埋头干活,任凭那些人猜测。
一车煤卸完,张春梅拿着笤帚上了车,把上面的煤面儿都扫到铁锹上,倒在煤堆上。
罗向阳给战士敬烟,战士坚决不要,走到林自在跟前,敬了个军礼,说任务已经完成,要返回县城了。
林自在问他姓名,他一笑说自己姓金,林自在看着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说:“朝族人?”
小金连连点头,“你咋知道?”,说着话一笑,又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来。
林自在眯起眼睛冲他一笑,他立刻明白,笑得更厉害,连眼缝都几乎不见。
但他坚持不肯吃饭,不肯吸烟,也不要装好的炒榛子和山楂果,最后只装了一军用水壶开水带走了。
张春梅看着汽车上了大路,拄着铁锹感慨,“真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啊!”
常静羡慕地说:“孟繁西你可真有福气,你五叔离着十万八千里,都想着给你送一车煤来,我下乡我二叔就给我二斤粮票!”
邻居们也在议论。林自在觉得他们,包括老知青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彻底改变了,就像在看一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人一样,袁婶凑过来,“哎妈小孟你家部队还有人啊!”
林自在矜持地笑笑,“我五叔在部队。”然后袁婶再问她就不说了,转身去和罗向阳商量煤棚子搭在哪里为好。
大多数还是愿意锦上添花的,五六个林自在叫不上名字,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婶子丈夫的男人,呼啦啦都进门了,自带工具,叮叮咣咣,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在知青院的西南角,搭了个约十平米的简易煤棚出来,又肩挑手拎的,帮着将大块的煤块先运进了院子。
煤棚子装满了,林自在又和史亚楠商量了,用煤来偿还了这两个月借用的柴火,还跟罗向阳说定,请他们帮忙拉一车柴火回来,也用煤顶偿。
刘文静一个劲儿捅咕她,“你咋那么傻大方!”
林自在打她的手指,不许她再捅自己的腰,“今年的柴火是我解决的,就由你自己做饭吧。”
“不行不行!”
林自在低声说:“文静,他们都帮过咱们,咱们回报一些是应该的,何况以后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还不少呢,你不能只看眼前。”
刘文静有些不服气,常静却点点头,“应该的。”
张春梅却不管这些,“东西是小西的,她爱咋整就咋整!”
林自在跟邻居们说:“谢谢各位叔叔婶子帮我大忙,我们地方小,不能请大家吃饭,你们就都拎一土篮煤回去吧,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不好意思了!”
大家连连摆手,“就是搭把手的事儿,还要啥东西啊,你自个留着烧吧!”
袁婶说话更直接,“你给那一土篮子又不能烧一冬,你就别遥哪儿得瑟了,俺们也不要你的煤,到时候把你那煤灰渣子给我点儿,我倒在家门口,省得夏天一下雨就泥泞刮擦的。”
“没问题没问题,那也得进屋和口热乎水啊!快快进屋,我给你们冲碗糖水喝!”林自在学着当地人的方式与他们交流,那就是无论能不能做到,该说的客套话一定得及时递上去,就好比刚才罗向阳给每个男人都敬了一棵烟,无论会不会抽烟的都敬了,这就是个尊重,跟烟的具体价位无关。用黄家明的话说,无论到哪儿办事,敬一棵烟上去,事情就成了一半。
“一脚丫子煤灰,不进了!”邻居们都在路边雪堆里蹭着鞋子,然后很快散去回家了,没人会真的拿一筐煤回去,帮人干活,这都是人情来往,将来自家有事,人家也会来捧场帮忙的。
林自在迅速记住他们每个人的脸,这些人情将来可都是要还的。
罗向阳装了一土篮子煤,直起腰来,“孟繁西,你五叔是谁啊,能指使咱六团的营长给你送煤?”
“他在哈市,嗯,他也姓孟。”林自在看着他的两个黑鼻孔,猜测自己的鼻孔也差不多一样。
“哈哈哈!不说拉倒!回头我自己打听去!”罗向阳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大笑起来,“这煤是咱乌云煤矿的,都说好烧呢,有了这车煤,够你烧到明年冬天去。”
“这有一半都是煤面子,怎么烧啊?”
“拌点水进去,架在柴火上,一样好烧,就是你们的灶坑太矮,用着不大方便,回头我帮你弄个小煤铲,明年再搭个高点的炉子。”
“是吗,煤还能拌水,那还能着吗?”
“能!”罗向阳用挑水的扁担挑了两土篮子的煤,飞快朝着男知青院那边走去。
周久儒单手拎着土篮子的提手,吃力地歪着身子,林自在走过去帮他提了一半,周久儒一看是她,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