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分明不把读书人当回事,难怪杨村长说如今的进士也不值钱了。功名大不过权势。杜烟岚感慨了声,抬手按住了身后的孙善香,让她不要冲动。
“咱这个杜公子是解元.从京城来的。人是世家子弟,面大,你们本就是吃了两口皇粮,瞧给牛气得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德性,赶紧放人!”宋毕书像得志的小人,拿腔作调,在官差面前摆威风。
“唷!京城来的,真是好厉害哟!”官差们听了后,假惺惺的逗弄一句随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我去,这些个货简直比我还不要脸。怎么办?客叔。”宋毕书气得咬牙切齿,可又迟疑不决急忙朝后面的鹿仗客寻求答案。
说到打架,还是柳青红内行。宋毕书也就腿脚灵活,擅长跑路,但是武功平常都是些花拳绣腿,再说他爱惜自己的生员资格,哪敢正面与官差打架。
“皇帝都管不了这地,你们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地界,我们苟县令最大,识相的赶紧爬开,否则的话,谁也没命活着出去。”官差理直气壮,耀武扬威,不把杜烟岚放在眼里。
“什么解元,这里就算是状元爷来了,咱们也不带怕的。”官差张狂大笑。
这时候说道理是无用的。杜烟岚轻声对鹿仗客说道:“鹿大侠,你们先救人。”
宋毕书听了急忙问道:“然后跑路么?”
这些官差算起来六个人,武功不见得有多厉害,从他们手里救两个百姓,对鹿仗客这种重量级的武林高手来说小菜一碟。
故而杜烟岚看情况比预料之中的差,那便讲讲武德。
“早就看这些狗娘样的龟孙子不顺眼了,打就打!”宋毕书听官差轻视读书人,心头愤然,摩拳擦掌,跟鹿仗客对视了一眼。
人围里头,几个官差狂笑了后就不耐烦的驱赶杜烟岚,恐吓道:“赶紧滚!再耽误咱们官爷办公,把你也宰了,脑袋挂城楼上,以儆效尤!”
就在他们扬刀要砍人的时候,沉默不语的鹿仗客手臂震了震,背上的龙头刀嗖的一声飞出来,砸在官差面前。那重于千斤的巨刀,把青石板都砸裂出蜘蛛网。石子灰尘飞人满脸,官差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哗哗。
“你们,这些刁民,造反了!”官差气得骂娘,看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鹿仗客,满口污言秽语,问候别人的家人。
“打!让你狗腿子在我眼前显摆!”宋毕书对着长工们挥手,大喝一声,率先跳起来把那个叫骂不止的官差打了三拳,再踹上两脚,把人打翻在地,又补了两脚。那官差已经打晕在地,一动不动。
在他暴打官差的时候,其他十几个长工也围殴着剩下的官差。早就看这些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狗腿子恨得牙痒痒,今日能切切实实的揍他们一顿,大快人心。
围观的百姓看着官差被当街暴打,都躲开去,纷纷做鸟兽散。
“曾大哥,你快与这位鹿大侠逃出去。”杜烟岚解开了曾龙身上的麻绳,随后对鹿仗客吩咐道:“你们快些躲起来,剩下的事我来收场。”
曾龙颇为动容,血气上头,也去踹了几脚官差,随后一个转身把杨辉杨爱护在怀里。
长工们把那些官差打得满脸血污,已经打红了眼,听到曾龙大喊:“乡亲们,赶紧给我们跑。”便纷纷放下拳脚,赶着牛车扬长而去。鹿仗客与宋毕书也驾着镖车走出了街道。
只见街道上空空荡荡,路边摊子东歪西倒,官差们躺在街上横七竖八,痛苦的呻吟,而暴打他们的人早就一溜烟的跑了。站在混乱的街道上,杜烟岚沉着气,思忖片刻,看着紧随着身边的孙善香,淡淡说道:“我有件事非做不可。”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孙善香热切的询问,摩拳擦掌,准备出力。
“告官。”清冷的唇角微微往下撇,乍响现冷冽之色,如霜寒冰冻。
全椒县的县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在秋日里越发萧索。
坐在公堂上的苟琯,拿起惊堂木用力拍在桌上,摆着官威,对堂下人怒喝:“你这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站在堂中的杜烟岚,抬手作礼道:“学生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
出谋划策的师爷来到苟琯身边,附耳说道:“大人,这人是京城来的,说是个解元。衙门的几个衙役都被他的随从给打得鼻青脸肿。来者不善,大人小心。”
解元?苟琯先是吃惊,随后眼神就黑了下来,阴森森的笑道:“从京里来的,还是个解元。想多管闲事,跟我作对,那真是不知死活。”
此时杜烟岚只身一人站在衙门里,周围都是苟琯的爪牙。纵然这书生胆识过人,也是羊入虎口,找死来的。
“听师爷说,是你教唆农民跟官府作对,聚众闹事,殴打官差。本官问你,可有此事啊?”苟琯假惺惺的问道,扮演着明白事理的清官。
“人非我教唆,错也不在闹事的百姓。”杜烟岚气定神闲道,微微仰起下颌,朦胧的眉眼并无锐利的锋芒。在这肃静的县衙里,她安然自若,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
好一个瑰姿绝艳的绝世美人。这容貌怕是给配个公主,也丝毫不逊色。苟琯看得暗自嫉妒,更不待见这个白脸书生。
“学生击鼓鸣冤,状告的便是知县苟琯。”她话音一落,师爷目瞪口呆,而苟琯也是吃惊不已。
告官告官,居然把审案办案的官给告了。
“你有病吧!告本官。”苟琯气不打一出来,直骂杜烟岚抽风神经病。告知县,那谁来审知县?在这个地界里,就是知县说了算。
“便是大人您。”杜烟岚说话轻慢,语调不急不缓,“我要告苟琯,作假官称,敲诈搜刮皇粮,颠倒黑白,妄杀无辜,无视王法,作威作福。猖狂自大,十恶不赦。”
好啊!真敢说。师爷呐呐的捋着胡子。
“你有证据么?说本官搜刮皇粮,证据拿出来!让你死个明白。”苟琯气急败坏,横着满脸肥肉,趴在法案前盯着杜烟岚。他眼神可怕,发狠中带着算计,仿佛随时都会化成饿鬼,把堂下告状的书生吞吃入腹。
“证据。”杜烟岚侧身看着公衙门口,如期见到那个身段清灵的垂发少女,微笑道:“来了。”
公堂下放在两座称,一个是官称,一个是民称。刚才孙善香一手一个提着秤子走进来,嚯的一声丢在地上,朝着苟琯怒瞪两眼,喷出杀人的火焰。
“这是户房门口称皇粮的官称,这个是从市集里问商贩要的民称。我们便来试验一番,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称,数量是多少。”杜烟岚说着,从衙门里捡了块木头,在两个称上分别称量。
“这块木头是从官府取的,不会做手脚,但是它在民称上是六斤八两,在官称是四斤二两,少了三分之一。换作皇粮,十斗皇粮还缺了二斗半。”她认真的报数,还特意把秤给师爷看。
“你这是多此一举,还是太嫩了。”师爷捋着胡子,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眼神里是有恃无恐的得意。就算证据确凿,可判案的人是犯罪人,你看哪个贪官会自裁?
“我来这里便是讲理来的,早已有知道你们的无耻肮脏,也知道你们是不会认罪伏法。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杜烟岚做好了几手准备,故而老神在在,比师爷还胸有成竹,让人捉摸不透了。
看着拿腔作势的书生,师爷暗自警惕,难不成这人当真有备而来?
“农民一亩田能产两三百斤的粮食,多交个三五斗米,也无关紧要。全椒县周围有十几个村庄,纳粮的农民有几千多户,一群人一滴血,官府也能赚上千两银子。按本朝律法,官员贪墨五十两,革职抄家。苟琯,贪墨巨额财产,搜刮民脂民膏,妄杀无辜百姓,每一条罪都得判判死刑,不仅抄家灭族,连亲朋好友都要连坐。”杜烟岚慢条斯理的阐述苟琯罪状,有理有据,说得当事人也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还真小看了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这一身正气不容小觑。这些脑满肠肥的贪官外强中干,面上张牙舞爪,凶狠残暴,实则是只纸老虎。
苟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反正这是他的地盘,什么依法办事,他才是老大,说你有罪就有罪!
“大胆!信口雌黄,污蔑本官,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这说大话的刁民,抽五十板子!以震官威。”苟琯立马丢下五根签板,下了狠命令。
今儿就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刁民给打死。
“你还杵着干啥?人要打你板子了,跟我走能。”看事态严重,再坐以待毙,就得挨板子了。孙善香急忙拉着杜烟岚的手,想要往衙门外跑。
“作为地方知县,你吃着朝廷拨发的俸禄,却是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你受百姓的供奉,却提刀妄杀无辜。不忠不良,不仁不义,无耻至极!”杜烟岚平时像个闷葫芦,可一开嘴,那损人的功夫毒辣犀利,骂得酣畅淋漓,身边人听了颇为解气。
“别闹了,赶紧跑。”孙善香知道小葫芦认真的时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根筋死犟。
“反了你了!都给我打!”苟琯在属下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颜面扫地,急忙又拍响惊堂木,再次下着命令。
场面立马从肃静爆热起来,几个衙役上前扯住杜烟岚的胳膊,逼她下跪,另外两个人抄起板子就往人背上招呼。
“你今日敢对我动刑,他日定让你后悔。”杜烟岚杵在原地不走,腿弯打得笔直,肩膀胳膊被拉扯,压按,咬牙较劲就是不跪。
“给我打!给我打!站着也打!”苟琯连连喝道,脸色涨红,羞怒难当。
当那厚重的板子砸下来的时候,杜烟岚发觉背上有柔软的身躯包裹着自己,愣了愣,忽而拼命挣扎起来。
“嘶。”孙善香把她牢牢护在怀里,低声闷哼,“别动,压着我喘不过气。”这小葫芦像受惊的小兔,在胡乱动着,看着瘦弱可挨上一个胳膊肘,还真窝心疼。
“嗯。”怀里的人听到痛叫安分的不动了,那小脸还有些晕红,方才胡乱挣扎,不着调的碰到了对方某处敏感。
“都叫你跑了,你太傻。”罢了,这个闷葫芦难得入世为民请命,也得成全了她的这片爱民之心。就算挨几下板子也值了。孙善香忍着背后的肿痛,斯哈着喘息。
“苟知县,你以为堵住我的口,此事便可风平浪静?你的罪行,路人皆知,此刻我的朋友已经前往东京城,要把你的罪状送上皇帝面前。”杜烟岚极快冷静,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老神在在道:“不仅如此,京城里还有我的家族,我乃名门望族。岂是你说杀便杀?”
她这句威胁,立马让苟琯变色,一旁的师爷看了眼色急忙喊衙役住手。
“我来击鼓鸣冤前,写了书信,把我来此的行踪写在纸上。万一我不能从衙门活着回去,那么苟县令便逃不了干系。即便你在朝廷有人撑腰,然而要比后台,我向来不惮。想以权势压我,你还不够格!”
“你到底是何来历?”苟琯已经有所察觉,装着镇定,声音发虚。
“我是解元,去年的科考会试第一。幸得皇上赏识,入宫面圣。”杜烟岚淡淡说道。
听了这话,师爷赫然震惊,眼皮子跳个不停,细细思索片刻,脸色惨白,灰溜溜的走到苟琯身边,唉声叹气道:“大人,咱们闯祸了。”
早在三五日前,朝廷里便有飞鸽传书,把巡抚使下江南路的消息散发给了淮南各地方。
消息灵通的商贾都知道,淮南要来一位钦差大臣。有些人早就未雨绸缪,准备好拍钦差马屁。
可这个苟琯有眼无珠,看不出杜烟岚的身份,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好了,这贪官罪名坐实,死罪难免。
“奶奶的,居然是他。”完了,真完了。苟琯吓得冷汗连连,双唇发抖,眼神阴沉可怕,死死的捏着拳头,低声对师爷说道:“夫子,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大祸临头。既然认罪是死,不如豁出去了。”他发狠的比了个杀的手势,师爷看了后,迟疑不决。
杀人灭口后,怕是纸包不住火。
“来人啊!把这两个寻绊滋事,大闹公堂的刁民押到班房看守,日后再审,退堂。”苟琯眼神黑沉,下了道命令便让衙役把杜烟岚与孙善香押入衙门的班房。
随后,他擦着满头冷汗脚步发虚,走入幕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跟来的师爷焦急道:“夫子,你足智多谋,给我出个主意。要是我丢了脑袋,你也保不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