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儿年幼,海兄不担心么?”杜烟岚有些担忧,要是来个人贩子把孩子拐走,那岂不是人间悲剧。
“这孩子顽劣不堪,不服管教,我看他日后也是个混世王,要是真遇到命中煞星,也活该有这劫难。”海大户也是个厉害人,对儿子的生死毫不上心,生死有命,任其自然。
这天底下还有这般薄凉的父亲?杜烟岚不知可否,倒是孙善香不满这海大户的为父之德,略有责备,“子不教,父之过。你儿子要是成了混世魔王,也是为父管教不严,怎能脱得了干系?”
对这番指责,海大户爽朗大笑,欣赏她的率直,仍旧不以为然,“我常年不在家,疏于管教,贱内又溺爱孩子,星儿身边也没个好师傅教导规矩,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要是天降神人,磨磨那小子的娇惯的野性子也是不错。”
有这样甩手不管的父亲,想必做他孩子也是不省心。
“欸!”孙善香爱操闲心,为无关紧要的外人担忧。
“你还想死么?”杜烟岚在她左侧悄悄问道。
“想。”孙善香本是忘了这个话茬,可又被提到,心头愈发郁闷失落。连死都死不成,做人真失败。
“继续想吧。”杜烟岚莞尔一笑,就陪她好好玩。
要说商贾士绅的家宅各尽不同,总而言之,都是豪华的囚笼。
当海大户把杜烟岚请到家中做客时,无意间提及儿子海星,说道:“犬子十分顽劣,若是他回来,指不定会耍弄客人,二位见到他务必上些心眼,若是这小子胡来,不必给我面子尽管教训便是。”
对这话,杜烟岚但笑不语,而孙善香倒不会与熊孩子一般见识。等她们到了客房,仆人从厨房端来茶水点心。海大户把杜烟岚的房间安排在坐南朝北的好位置,阳光充足,冬暖夏凉,而孙善香的房间在正对面。
“我看公子满面风尘,可是遭了难?”海大户询问。
正在喝茶的杜烟岚放下茶杯,淡淡说道:“我本是开封人士,南下江宁府办事。昨夜行至淝水,遇到暴风雨不幸落水,醒来后,便在淮河南岸。”
桌子上摆着五碟子茶果,有橘皮绿豆糕,老酪椰蓉饼,水晶玫瑰糕,芝麻桃酥,冰镇奶酥。孙善香看着美味点心,又忍不住拿着茶果吧唧吧唧吃着。
“从淝水到淮河南岸少说也有二三百里路。这听着真惊险,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海大户听了杜烟岚的故事,大为惊叹,这简直是神佛保佑的宠儿,一般人在河里漂几百里早就变成浮尸。
“昨晚上有暴风雨么?”孙善香总觉得此事很奇怪。
“你不知道?”杜烟岚早就知道她尾随着自己,昨夜落河即将昏迷之际也是听到她的呼喊声。
“我怎么知道?”孙善香就见到她从船上掉下去,也不知是何原因,但是根本不是遭遇暴风雨。
“昨夜的濠州花好月圆,风平浪静,难道百里之外已经有暴风雨?”海大户听着也迷糊。
不说此事,反正连当事人自己也弄不明白昨夜那场诡异的暴风雨。此刻她打算之后的行程,“我与亲信朋友失散了,得跟她们会合。想必她们已经到了合淝,濠州距离那里也有百余里路,必不可能在合淝聚头。”
既然她们都要去江宁府,那么直接从濠州行至江宁。
“江宁府,从濠州去那地,要经过滁州,那里最近有许多流民,流年不利,公子过去有些危险。此事我替你想法子,必然安全送你去江宁府。”海大户慷慨大方,二话不说便揽下此事。
当下杜烟岚便感佩他的豪义,起身作礼道:“海兄如此解囊相助,烟岚铭记于心。”
这样谦和有礼的翩翩公子,海大户也是欣赏仰慕,“还别说这些客套话,你我既然兄弟相称便是自己人,何必谢来谢去。我是个粗人,别人说做生意的人奸诈阴险,可是我海大户不会为了蝇头小利罔顾忠义。我最喜欢的便才德兼备的君子。杜老弟,棋艺高超,你今日破局时的高瞻远瞩,审时度势就好比孔明在世,谈笑间运筹帷幄,实有军师之风范。”
看他们相互吹捧,孙善香觉得格格不入,还是不喜欢这种圆滑世故的场面。于是趁着无人注意便溜出来客厅,在庭院里漫无目的的闲走。
咕噜噜。肚子发出水响,一直腹痛袭上脑。孙善香捂着肚子到处找茅房,看到一处写着闻香阁的房间,想了想便推进门去,过了半个时辰后,她又开门出来,神清气爽。
就在她走出两步远的时候,茅房上面响起一阵嘲笑。听着有点耳熟。孙善香扭头看着茅房瓦片上蹲着的小男孩,不由大吃一惊,“熊孩子,果然是你。”
她记得这个幸灾乐祸的男孩就是方才在棋摊边上推她的熊孩子。
“大姐姐,茶果好吃吗?”男孩嘿嘿傻乐,故作天真的问道。
原来是糕点里被下了泻药,难怪我说怎么那么能拉。孙善香以前吃再多也不会拉肚子,肠胃比西边的军汉都要结实,即便胡吃海喝也不会闹肚子。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暗算我们!”孙善香不解,哪里惹来这熊孩子的嫉恨。
“这茶果又不是给你准备的,偏偏让你这个丫头还吞了。我是要戏弄那个小白脸,谁让你贪吃。”熊孩子从茅房上面跳下来,身量矮小,像个小冬瓜,浑身胖乎乎,虎头虎脑,头发梳了条小辫子,带着虎头帽子虎虎生威。
“他也没惹你,何必如此捉弄人?”再说杜烟岚身子骨文弱,哪里受的住泻药的威力。孙善香又气又急,真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摁墙角教训一顿。
“他当然是惹我了,不然我爹对他满口夸赞。从小到大,爹就喜欢跟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从不把我带在身边。那个小白脸不就是下了一手好棋,有什么了不起?”海星眼里闪烁嫉妒的神光。
“你看不起小白脸,怎么不用自己的本事留下你父亲?你好好表现,海老板也会对你刮目相看。”孙善香看这熊孩子还是很在乎亲爹,便规劝道。
“我才不会吃小白脸的醋!最讨厌这些文人酸儒,伪君子。”熊孩子呸呸两声,口无遮拦,死不悔改。
“你跟他又不熟,怎的就说人是伪君子。太武断了。”孙善香不由替杜烟岚打抱不平。
“这小白脸城府深,太会算计,八百个心眼子,跟他做朋友被卖了还替她数钱。我爹太老实,跟他玩,太危险。”海星人小鬼大,还防着杜烟岚。
“那你跟我说这些话,不怕他知道?”孙善香好奇。
“大姐姐你也是缺心眼的傻瓜。跟我爹一样,烂好人。”熊孩子小小的脑袋藏着智慧的灵光。
“我是小看你了,原来还挺机灵。”孙善香不想夸熊孩子,起先还夸赞了句,看着对方洋洋自得的模样立马话锋一转,“聪明不用在正途,不成龙就成蛇。好好读书,争取以后开中头名状元,带你家人一起荣华富贵,显赫于世。”熊孩子继续无法无天,离经叛道,日后成祸害。
“你们大人真市侩,读书就是为了争强好胜,勾心斗角,以上吃下,恃强凌弱。这嘴脸真奴相。”海星满不在乎,还把读书人骂了一通。
“自以为是,城府深又不是不善良,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冥顽不灵的小人才是又蠢又坏。”有时候放下救人心态,退一步海阔天空。孙善香扭身就走,心里忿忿:贱小孩,总有人可以收拾你。
等她回去时,海大户已经迈出门槛,吩咐婢女,“好好伺候客人。”他说完走了,方向是大门,估摸着要出门办事。
这时婢女询问孙善香,“姑娘,可是要沐浴更衣?我去厨房烧水。”
看这两个客人头发脏乱,形容狼狈,当下便是需要好好泡个澡,换干净的衣服。
“好啊,麻烦你了。”孙善香也觉得身上衣服黏糊糊的难受,正想提这个事,婢女先过来问话。这大户人家的婢女也是懂人情世故,会察言观色。
看婢女转身去厨房烧水,孙善香也去了自己的客房,此刻不知要跟杜烟岚聊什么那就先压下心中的悸动,整理好自己的身面。
进入房间,她把门窗都关好,拉下厚厚的窗帘,又在浴室门板上仔细搜查可有什么小洞,生怕熊孩子偷窥,
过了会儿,婢女提来了热水,灌了半桶洗澡水,放下一套干净的衣裳,便出门了。
想必杜烟岚此刻也在沐浴更衣。孙善香这样想着,多少感觉脸红心跳,有些热燥急忙脱了衣服泡入温水里。
之前还以为杜烟岚是男子,还会想入非非,可如今得知她是女儿身,怎么还是会朝思暮想?这如何是好?孙善香摸不透自己的心,到底是喜欢杜烟岚还是单纯的爱慕她的容貌与才华?女人真烦,百转柔肠,多情多思。
要是杜烟岚知道就好了,可又不能透露身份。孙善香又气又恼,打了自己一嘴巴,清醒吧!人家不管是女儿身,也是名花有主。那天在多福客栈,杜烟岚与顾朝颜搂抱亲吻的画面历历在目,如何能插足其间。孙善香脑海里想法瞬息万变,最后又抹灭了心里的那股悸动。
沐浴更衣后,躺上温软的大床,孙善香打起了瞌睡,一睡便是一天,醒来后放下夕阳余晖照进来。睡得浑身酥软,有些不想起床,等着饭点出去。
忽而,房门被用力拍打,熊孩子在外面叫道:“大姐姐,不好了,小哥哥晕倒了。你快出来看看!”
什么?难道杜烟岚当真有隐疾?此时病情发作了。孙善香吓了一跳,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急忙往外冲去。
之前顾朝颜一直给杜烟岚煎药,也不知是什么药,看样子,这已是家常便饭。杜烟岚天天跟药罐子陪伴,身上也有中药的苦涩味道,连那双眉眼也透着苦与悲。
“杜公子!”砰!杜烟岚的房间被用力推开。孙善香急匆匆的跑进屋,哪里顾得了礼仪。可走到里屋才发觉自己上当了。那屏风后头传来轻微的水花声响,还有氤氲的热气与弥漫着的花瓣香味,无不预示着里面旖旎风光。
“对,对不起。”孙善香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道歉,今日老是犯错,咋咋呼呼一点儿也不想平日的利落大方。她背对着屏风,满脸羞红,紧张的唇舌打结。
“你,还不走?”杜烟岚把身子浸入水中,神色带着一丝羞恼,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不按礼数进来。
除了顾朝颜,还无人敢这样冒犯。
“喔喔。”孙善香也是窘迫得满地找缝儿钻,急忙跑出房间把门紧紧合上。
庭院里看好戏的熊孩子哈哈大笑,指着她然后做鬼脸,“大姐姐,你那么猴急做甚?天还没黑,就想着钻人家屋里。”
这世上还有比芍药更贱的物种,令人发指。孙善香捏紧拳头忍着怒火,安慰自己:破小孩而已,嘴贱顽皮,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我可是书香小姐,要宽容大度。
“大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白脸?要是你帮我做件事,我就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熊孩子胆大心细,看出孙善香暗恋杜烟岚,立马上前小声谈条件。
“你觉得可能吗?这有什么可以作为你威胁我的把柄?”孙善香不服气,今天被熊孩子接二连三的坑害,身心俱伤,凭什么要被这臭小子牵着鼻子走!
“大姐姐虽然喜欢小白脸,但是面薄胆小,不敢坦言。世上无难事,只怕人要脸。姐姐,脸皮薄只会被伤害。这世道就是比谁不要脸,比谁没底线。”熊孩子满口都是歪理邪说。
“说吧,要我帮你什么忙?”孙善香无奈,认为这孩子满口胡说八道,可也不能让杜烟岚知道她的秘密,只好答应。
“请你让小白脸收我为徒。”熊孩子正儿八经的说道。
“这事不难,你干嘛让我提?”孙善香疑惑。
“我从不要求人拜师傅,我要小白脸主动让我拜他为师。”熊孩子哼哼,满脸写着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