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觉得奴家很下贱无耻吧?但是跟我一样下贱的女人,在这个寿州城里可以找出一大片。王金福阅女无数,与他合作过的人,哪个不戴着几顶绿帽?”裘夫人咯咯娇笑,放浪形骸。
“可不是说笑,只要公子沿路打听,从寿州行到江宁府,但凡容貌出挑的女子哪个逃过王金福的掌心都被染指了遍。他的私生子遍地都是,反正路边捡个乞丐,八成是他从前留下的种。”夜半三更,庄严神圣的法堂里,就听到娇滴滴的女人说着王金福的八卦。
这些话有言过其实,夸大其词的嫌疑。无风不起浪,这些关于王金福的谣言既然能编造出来,自然也有原由。
作为江宁首富,财大气粗,交友甚广,上结达官贵人下交三教九流。在王金福身上可以探出不少关于此地官吏的秘密。
“夫人真是受委屈了。”杜烟岚拍拍她的后背,仿佛是照顾小动物似的,心不在焉的安抚着。
“有何委屈?是我自找的。我喜欢年少俊美的男儿,是个沉迷情色的女人。食色性也,女人也有好色的天性,何苦束缚在框架下不得自由?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女人为何要从一而终?”裘夫人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语带不服。
“夫人此话有理,不必把我当成男子看待。这世上有一种友情是可以超越男欢女爱。在下认为知己的关系,更拉近人与人的心灵。”杜烟岚把地上的衣裳重新捡起来,这次还主动为裘夫人穿衣服,“夜很凉,夫人还是穿好。”
两人拉锯了半晌,裘夫人软磨硬泡也无法撼动杜烟岚这不解风情的木头,只好泄气的穿好衣裳。她回味着那最后的话,琢磨了起来,“知己?”
在裘夫人的情人堆里,好像找不出一个懂她尊重她的男人,知己要去何处找?相交满天下,知心无一人。
“杜公子能说会道,才思敏捷,说出来的话,可比如今的戏词要好听多了。”裘夫人抚着凌乱的鬓发,宽慰的笑道。
现今戏院流行的脑残恋爱古偶剧,动不动就是:作为一名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尖酸刻薄的装逼男主,承认自己的心烂眼瞎没品味,先把女主贬低得一无是处,最后犯贱的喜欢上当初看不上眼的斯德哥尔摩症的女主。
以男人贬低嘲讽女主,而女主逆来顺受失去自我的渣男贱女式的绝美虐恋,红遍江南。这些戏本子,换汤不换药,天天唱爱情,满篇生意经。
当然,裘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这些戏本的时候,重金打赏的是戏台上的男主角,与之偷欢。小白脸在戏台上吆五喝六的演着霸道总裁,台下是跪着吃富婆软饭的。
“我认为夫人的眼界要远高于那些以夫为天盲目崇拜依附男人的女子。在墨守成规的时代,作荡妇,当之有性格。只是那王金福之流皆是违法乱纪之流,夫人这般通透,何必与他们厮混?”杜烟岚轻轻推推坐在腿上的裘夫人,身子朝后退了退,与之保持一丈距离便掀袍站起来。
“男人与女人能有纯粹的友情?”裘夫人疑惑道,从前要是有人这样说,她肯定嗤之以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发生点暧昧都对不住基因。
动物界滥交的现象常有,人也有这种兽性,只是有些人灵性高于兽性,能够自我约束成为道德高尚的人,而有些人则妥协兽欲成了阴暗的臭虫。
“会有。”杜烟岚不置可否,未来的变化谁也说不准。但她不是男人,也不与他人深交,不便回答。
“在你眼里,我可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贱女人?”裘夫人眼里生了情意,既欢喜又有抹迟疑,咬着嘴角娇媚的笑着。
“夫人突破时代的牢笼,封建的束缚,思想超越普通人。你在形势所逼之下,活成了这般模样。在下佩服你这份追寻自我的勇气。”杜烟岚欣赏特立独行,有胆有识的勇者,并不歧视裘夫人的放浪形骸。
“若是可以,我不想为人妻子,那寂寞的后院空耗我的年华。其实我不该投生官家,应该做个妓女,玉体千人骑,朱唇万人尝。我极喜爱这缠绵悱恻的风月情事,却不想谈情说爱。什么情弟弟蜜姐姐的虚套词,哪有富贵荣华,纸醉金迷来得快活。但是妓女求的是钱财,为生计而卖皮肉。我是空虚寂寞,想要男人填补。”裘夫人天生放荡,在世俗伦理下不甘寂寞。轻浮又野性,却有着激发人原始欲望的魅力。
那些青楼女子自小学习诗词歌赋,曲艺歌舞,讨好男人,献媚权势。但是裘荻荻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自甘下贱。
“贪色也是欲望,贪权贪钱也是欲望,心念一动便是欲望,没有高下之分。不必自惭形愧,也不必自视甚高,你我都是淤泥。”杜烟岚终究说了句真话。她前面都在恭维,若一味吹捧裘夫人,令其越陷越深,彻底堕落。
“公子是清正君子。我是荡妇,与你不是同道中人。嗳!我如今也挺快活,你不要浪费精神,有句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裘夫人咯咯娇笑起来,又是烟视媚行。以她的聪明世故,那还不知杜烟岚的目的。
“你一直套我的话,故作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其实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道貌岸然?你想要知道什么秘密,直接与姐姐说。”裘夫人眼里涌动着情欲,迷恋的看着杜烟岚,伸手抚摸那张绝色的脸,语带渴求道:“你要是依了奴家一回,让我尝尝你的滋味,即便是死了也甘愿。如何啊?你让我高兴,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予你。”
这样风情的美妇人,三番两次的求欢,还给了杜烟岚最想要的秘密。若是拂了她的意愿,怕是套不出什么真话,毕竟这样的女人,也是极其聪明,可不会吃亏。
“我已心有所属,多谢夫人的盛情。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我先走一步。”杜烟岚后退了开去,含笑着俯首作揖,语调平缓,谦和大方。磊落光明,浮尘依依。这般克己复礼的君子,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
“所谓欲壑难填,沉沦欲海,终会业障缠身。希望夫人能够安分守己,改过自新。你不信神佛不信因果,我也无多相劝,待他日你我再看这天道轮回。”那金声玉振般的声音还在堂中回荡,可说话的人已经不在。
裘荻荻咬着唇颇有不舍,眼里流转情意,她们独处半个时辰,坐在那蒲团上相互依偎不过片刻。可她已经心荡神驰,想入非非。这样德才兼备,温柔敦厚的人,岂能不动心?
报恩禅寺外的树后,走出一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对着出来的杜烟岚抱拳道:“公子,这寺里的僧人方丈的家人,我已经查清楚了。”
站在过道上的杜烟岚敛着衣袖,神色淡然,“正好,我这里也有些线索,你去查一查裘荻荻的夫家,给我整理份名册,这些人的关系得好好理清楚。”她伸出左手搭在树干上,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轻轻扣着粗糙的树皮。
“今夜辛苦了,你早些休息。”杜烟岚右手挥了挥,语气清淡。
“那公子要小心些。”刘二恭顺的点头,随后抬头望了眼树梢,脸上露出安定的神色。
等刘二领命离去,杜烟岚伸手抚着脑后的长发,微微颔首,眼风朝左侧扫去,目光流转,眉眼生情。黑灯瞎火,空寂的禅寺门外,她兀自发笑,也不知什么心思。
树上丢来一颗石子,弹在她圆圆的脑壳上。伴随一个火气十足的娇哼。
“哼!你知道我在等你,居然跟野女人鬼混那么久。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树上跳下个鹅黄衣裙的姑娘,落在她身后,紧接着是那含着醋意的讨问。
“我在寻找王金福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线索。那位裘夫人与他有枕席关系,知道些内情。”杜烟岚向左侧转过身,对着顾朝颜温柔含笑,神态自若,哪有做坏事被抓包的愧疚。
“你要是办公事,我肯定不会多管。但是你要是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搂搂抱抱,我就把你裤子脱了,抽你小屁股。”顾朝颜盛气凌人的叉腰威胁。
这个醋葫芦老是疑神疑鬼,生怕有人来偷她的宝贝疙瘩。
“不要草木皆兵,我只是套话去的。”杜烟岚解释着,随后靠近顾朝颜的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
本来柳眉倒竖一副要吃人的母老虎听到耳畔甜甜的话语,嘴角不禁上扬,眼神里闪现着欢喜。
“等抓出这些贪官污吏强豪奸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辛劳。”杜烟岚说了不少好话哄了她开心,像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那你这段时间也不要太累,公事可以白天做,夜半三更,五脏六腑都要休息,不能熬夜。今晚上我看在你对我柔情蜜意的份上,不计较你跟野女人私会的事。以后不许了喔。”顾朝颜本来窝着心头火,想要发作,可那抵得住杜烟岚的绕指柔,立马泄了气,心里泛着甜蜜但有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于是别别扭扭的说道:“你想要从裘夫人口中得到真相,何必那么委婉,要是带上我去的话,一盏茶功夫就能让她老老实实交代。”
她本是要跟着入禅寺,但是杜烟岚当时说:“你要是进去,她会警惕。也许还会有她的同伙在场,反而适得其反。不如我一人进去,你在外面望风。”
就这样杜烟岚理所应当的进去与裘夫人私会,而顾朝颜还得给她们把风。
“你下手太重,她是弱质女流,不可粗暴对待。”杜烟岚就是防着她,才不能让她跟在身后。这醋葫芦要是醋意大发,十有八九会闹事。
“你倒是怜香惜玉,好一个温文尔雅的杜郎。虚伪!”顾朝颜阴阳怪气的笑着,立马变了嘴脸,鄙夷的对着她竖起中指。
“这里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回客栈休息会,天亮后还要上船去往合淝。”今夜点到为止,后续的事待平反孙太傅的冤案,再行处理。杜烟岚脑海里有许多个念头,七零八碎还未整合,等上船之后,再好好谋划。
“这里乌烟瘴气,想必合肥也不会有什么好到哪去!为富不仁的奸商,阳奉阴违的贪官,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我看他们早就跟朝廷里的奸党串通一气,要对付你。真担心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你的行踪,提前销毁证据,到时候还给你使绊子。”顾朝颜遇到大事,不会再去吃醋,反而担忧起对方的前途。
这次来安徽是奉了皇命,巡查地方官吏政绩,替孙太傅翻案。如今已经在淮南边镇,过不了几日便到了江宁府。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太担忧,我已有所预测,做好了应对措施,到时候看机行事。”杜烟岚看她忧虑重重,便柔声安抚道。好似有了万全之策,气定神闲。
“你难道不担心?那个裘夫人与王金福有来往,万一她识破你的身份,知道你是巡抚使,泄露你的行踪。等你到了江宁府,就会落入那些老狐狸的圈套中。”顾朝颜哪里能放心,正是替杜烟岚愁。这个小葫芦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深居简出是养在温室里的牡丹,娇嫩脆弱。
“不会,裘夫人不是王金福那路人,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杜烟岚笃定道。
“人家跟王金福睡过,关系比你亲,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时常,她凭什么会帮你?”顾朝颜本是不以为然,可说着说着就觉得古怪,纳罕了下,“那裘夫人如此老实么?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眼看着她脸色从怀疑到警惕,从红润转为黑煞,杜烟岚立马挺直了腰背,若无其事的说道:“不要质疑我的演技,她还认不出我是巡抚使。”
是么?顾朝颜狐疑的看过去,见到身边人正经的模样,疑心大起,不由秀目圆睁定定的看着撒谎精。外人看不透杜烟岚那温雅面具下的心眼,顾朝颜才不会被这小骗子唬弄过去。
“那个野女人真的没有投怀送抱?”呸!骗你姑奶奶。顾朝颜顿住了脚步,一把扯住安然自若的杜烟岚,咬着牙关,恶狠狠的逼问:“你这勾人的小眉眼,白天就对着她飞来飞去,弄得她都快当场高潮。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能受得了?八成急得跟猴一样,要吃了你。”小葫芦嘴不牢靠,从来都不说真话。顾朝颜火冒三丈,恨不得狠狠吻住那爱撒谎的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