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你最近不在,都是杜若照顾我。她做事有条理,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的,脾气也很好,特别通情达理。那个,我很喜欢她。”芍药干笑着,掩饰心虚,说喜欢的时候还脸红了起来。
“你怎么会变成女儿身?”孟婆眼睛可没瞎,连林道长都认出芍药是女人。
“我,我吃药了,性转丹。嘿嘿,吃着玩的,一个月就变回来了。”芍药像做贼似的缩着脑袋,又故作轻松的化解尴尬。
“磕药好玩么?”孟婆抬了眉梢。
“还行,偶尔抽风,得吃药。”芍药抓抓脑子。
抽哪门子的邪风?
“吃药做甚?你要是想做女人,本座有个好办法。”孟婆唇角微微牵起,正对着窗口方向,笑得别有深意。
又是本座。完蛋,八成生气了。
“什么办法啊。”芍药问得小心翼翼,眼珠子转来转去。
“这个。”孟婆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冒出幽蓝色的刀刃。一把弯刀拍在了花几上,上方的声音徒然严厉,“把心挖下来。”
这是什么骚操作?太歹毒了吧。
“你,在开玩笑吧?”芍药希望如此,努力挂着讨好的笑容。
“佛祖的东西是随便乱吃的么?既然吃下佛果,你就是佛门弟子。想要离开这具佛身,就得把佛果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佛祖。佛果化成了你的心,才压制住你的戾气。没了佛果,你会变成厉鬼,为祸人间。到时候,那个林道长可不会像今日留你活命。你若是不想出家,迟早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孟婆这番话像冷水泼在了芍药头上,她眉眼不动,语气却带着十足的威胁力。
这是被佛祖pua了吗?芍药哭笑不得,又庆幸又悲伤。
“是我贱,是我贱,想要虚名,又想沾染情爱,真是贪得无厌。”芍药吓得满头大汗,立马认错。
“三皈五戒,你须得守着。一旦破戒,万劫不复。本座回来,你就别想浪了,收起你那颗骚动的少女心。”孟婆再次警告。
“我以后再也不磕药了,差点嗝屁。欸……”已经没了世俗欲望的芍药,精神萎靡不振,瘫坐在地上,生无可恋的叹息。
史家西厢房,昏黄的烛光下,一团染血的棉花丢在了桌子上。
红衣少女正咬着一根发丝,拿着银针穿线。坐在她身边的女子脱了外裳,露出胸背胳膊大片肌肤。
女子面貌文秀,气质恬静,此刻正因伤势而双唇失血。
她肩后的伤口有食指般长,半寸宽,伤口平滑,看上去不像很严重的伤势,可这么条细长的伤口一直流着血。
在穿针头的功夫,那伤口又被血水掩盖。于是红衣少女拿着湿棉花一边擦着一边捏着针线缝着。
那缝伤口的线是红衣少女的头发,拔下一根就可以缝完十四针。
伤口缝上后,便止血了。
那发丝穿在皮肉里还会发出红色的莹光,过了片刻,发丝便带着伤口一起愈合,只留下浅浅的一道月牙白。
遭了这顿苦楚,女子额头已是冷汗连连,浑身无力只能由少女搀扶着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杜若,你还是回妖界暂避风头。”四月拿过毯子给杜若盖上,关切的劝说。
“那个道人可不是单冲我而来,以她那顽固的性情,势必要把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斩尽杀绝。”杜若虚弱的神色露出讽刺。
“能怎么办呢?我们又不害人,她也不想跟我们和平共处,那只能躲着。”四月坐在床边支着脑袋,无奈的说道。
“我还没有报恩,也有放不下的情爱,如何走的了?现在天下时局正紧,我要在天下大乱前布好一切。这种时候,我是不会逃的。”杜若说一不二,做什么事都不会半途而废。
“你到底要做什么?能否告诉我?”四月看她这般坚定,疑惑重重,不由凑过脑袋小声的询问。
“这是我的事,你别多问了。有时候真羡慕你这个恋爱脑,心里眼里只有姐姐,吃一盘菜喝一壶酒,心思简单多了。看你的样子,如今是得偿所愿了。”杜若对四月睨了眼,随后目光滑到她的肚子,调侃道:“你现在圆圆满满的像个球,我教你的招数,都用上了吗?”
仿佛是被说中了,四月小脸通红,捂着肚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今夜我见过孟婆了,也只有她那般,能让你这个小魔女心悦诚服的围着她团团转。连那个白衣道人对孟婆也是又敬又畏。”杜若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呈现出月牙的弧度,神情带着戒备,提醒四月,“这个道长脑子不正常,但是法器可不容小觑。今夜,她打伤我的飞刀,应该是神兵法器—斩将封神飞刀。”
这种特殊法器,即便不致死,也能让伤者的伤口无法愈合,最终还是失血而亡。
“她这么麻烦,我们还是回妖界躲一阵。”四月想想还是不放心,想要暂避风头。
“这种关键时刻我不会闪避,再说她又不是真的神仙,能有多少神通?还有火眼金睛不成?我可不惧她。这人眼看不到的地方是鼻子,灯笼最黑的地方是灯座。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就要留在汴京。”杜若轻笑道,神色苍白却难掩风采。
“但是史家不能多待,我预感她会找到这里。我的身份也快暴露了,得及时找个藏身之所。”四月苦恼的皱着脸,肚子搜刮着主意。
天桥底下,几个乞丐裹着烂棉絮呼呼大睡。忽然,火光照在他们脸上。
秋夜干燥,枯草容易着火,引发火灾。乞丐们睡梦里看到火光一个个吓醒了。
只见桥底下站着个白衣如仙的女道人,拿着火把对着他们。
“道长,您这是?”乞丐们对道长也是恭敬,也不爆粗鄙之语。
“你们可曾见过这个少女?”林道长拿出画轴,打开以后拿给乞丐们看。
“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乞丐四方乞讨,走遍了汴京城每一家每一舍,除了皇宫没去过,哪里都熟,当然也认识很多人。一个老乞丐往画像上仔细辨认,然后回想起来。
“前几天见过,那天在相国寺里,我去化缘,看到书画展上,这个少女放狗咬了王少。就是她,汴京城第一个教训王少的女侠。”老乞丐这下记起来了,对少女所做的事迹拍手称快。
“她是谁?”林道长神色一震,语气里带着急切。
“是,是史家二小姐,听说还是个编剧。小小年纪做了顶流编剧,家里颇有背景,这姑娘投胎得好啊。”老乞丐很是羡慕。
原来她化身成了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林道长冷冷的合上卷轴,转身离开。
今夜大半座汴梁城都不消停,很多打着算盘的人都被这乍来的收妖道人打坏了好事。
城西大街上疾跑着五个毛贼,其中个光头大肚的胖陀罗背着个麻袋,同伴瘦猴气得边跑边骂:“一个烧窑的小财主家里有好几个钱库,他妈的死人头!这蓝家私底下肯定干着男盗女娼的肮脏勾搭!”
这时,另一个缺了只眼的邪道士嘲笑道:“你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换你瘦猴做生意,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奸商。”
两手空空的瘦猴愤愤不平的骂道:“这做生意的都是奸诈小人,乌鸦落在猪背上,都是一样黑。”
看他这般愤懑,另长相憨厚的大汉说道:“但凡手里有钱的,哪个不偷哪个不抢?就是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好,其实人都一个德性,虚伪又势力。瘦猴没读过书,还装不了斯文。”
剩下的一个梳着冲天辫的侏儒人哈哈大笑,“忠实说得对极!咱们虽然偷虽然盗,也是小偷小盗。要说大盗,还得是那些达官贵人!”
扛着麻袋的胖陀罗吭哧吭哧的跑着,听到同伴笑骂着,也疑了一声:“俺们挑好了时辰,等人熄灯后半个时辰才动手。那晓得外面动静忽然大了,还有鬼叫声,差点吓死俺和尚了!蓝家的家丁护院都惊醒了,那库房钥匙就握着俺手里,却用不上,白忙活一趟。”
就差点可以开了库房,劫走财宝。哪知道家丁护院都举着火把过来,害得他们仓皇出逃。
“奶奶的,还是怪你秃驴,要什么如花似玉的女人。在小姐房间摸了半天,耽误事。酒肉淫和尚办事不靠谱,以后还是得让我瘦猴出马窃财库。”瘦猴骂骂咧咧瞧不起胖陀罗,朝着他的屁股踹了脚。
同伴也哈哈嘲笑,也是骂着胖和尚,“胖陀罗,你当初爬上香客的床被方丈逐出寺门,今晚上偷蓝家大小姐,真是不要命。你知道这蓝水烟是谁家的么?是吴太守的长媳,太守追究起来,发兵捉拿我们,到时候我们都要亡命天涯。你个淫僧,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麻袋还在动着,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们都怕招惹官府,那这个小妞就归俺秃僧了。”胖和尚淫笑着,满脸垂涎之色。
“你玩几天就好了,把人卖到码头,让她下江南去。”邪道士正经的提醒道。
“这大小姐受了淫僧侮辱,节烈的会一心求死。俺们送个人情,帮她了结。”憨厚老实的大汉说道。
“还是老实有良心,胖和尚奸淫掳掠真是坏透了。”侏儒人夸赞道。
“女人我才不要,我瘦猴只喜欢钱,要银子金子财宝。”瘦猴呸呸两声,只是没偷到财宝甚是扫兴。
等这流盗贼逃之夭夭后,蓝家刚刚平息了轰乱。
主母的院子里,火把高举通明一片。家丁护院都整齐的排好了队。
“夫人,下人们都回来了。”蓝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进了客厅通报。
“府里可有少了什么财物?”衣着绸缎的中年妇人,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相由心生,蓝夫人虽说曾经是个大户小姐可这些年精于算计,又天生心胸狭隘,年纪大了,相貌也变得尖酸刻薄。
“锅碗瓢盆都么没少一只,家丁护院都反应得及时,那些贼人胆小一闻风声就跑了。”大丫鬟翠萍说道。
“东西没少,就不必告官府。”蓝夫人挥手,“都下去吧。”
正当下人们要退的时候,院子里急匆匆的赶来着了宝蓝色衣裳的大小姐。
“大娘,我的春梅不见了。定然是被贼人掠走了,请您派家丁护院们去追拿贼人。”蓝水烟来到大厅门口求着夫人。
“你疯了吗?家丁护院不过三四十人,你要把他们派出去,蓝家上下的安危怎么办?”蓝夫人惊讶后立马怒斥。
“那现在告官府,让官府出兵。”蓝水烟急忙说道。
“告官要银子,开封府里的那些班头捕快衙役都要打点,这出差费,报案费都要钱的。蓝家又没少东西,何必使那冤枉钱?”蓝夫人敛着衣服,轻视的眼神往蓝水烟身上扫去,嘲讽道:“一个奴婢没了,就这样失了分寸,你还能有什么出息?你要是缺丫鬟,本夫人就送你两个过去使。”
如今蓝水烟身边也只有个春梅相伴,这些日子同睡一个被子,主仆情谊深厚。今晚上春梅睡在床外侧,还不等蓝水烟喊叫,她就被个胖和尚劫走了。
其实蓝水烟猜到是贼人偷错了人,春梅是带她受罪。这下她更是愧疚自责,心焦不已。
“大娘如此无情,还是我自己去报官。”蓝水烟也不想跟这悍妇费口舌。
“你去报官还不是使蓝家的钱。你爹不在家,忙着在外收账,家里事务都是本夫人管着。还有,你可是蓝家大小姐又是吴太守的儿媳,得守规矩妇德,别想着抛头露面。”蓝夫人拿捏蓝水烟简直是易如反掌,威压强迫的态度让下人们不敢说话。
“你们都听着,不许让大小姐出门一步。”蓝夫人凶悍的语气让大丫鬟也神色紧张起来。
“瑞雪瑞冬,你们过去伺候大小姐。”这声吩咐,如同对蓝水烟下了道监禁命令。
此刻内心揪痛的蓝水烟愤恨的攥着拳头,低着头狠狠的盯着蓝夫人那因为生育而肥厚的腰身。
“你真不像你爹,还是像你那个老实木纳的娘。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要是有你爹的一分腕力,也不至于被丈夫赶回娘家。道士说的没错,你命格轻贱,人穷志短。你娘栓不住你爹,而她的女儿也搞不定丈夫。你还是学点取悦男人的功夫,与吴彦歆搞好夫妻关系,早点回太守家。你要是官家的夫人,谁敢动你的丫鬟?你的春梅不见了,也怪你自己没本事保护她。”蓝夫人贴近蓝水烟,奚落嘲讽。那眼神透着骄傲与轻蔑,高高仰着头,端着贵夫人的架子,在下人们面前,被丫鬟嬷嬷拥簇着回房。
这个世道,除了依附父权,还真找不出活路。蓝水烟明白,所谓的三从四德,是女人的生存之法,是假道德真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