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晚上是要给梅姨上课,教她做生意么?”孙善香顿感新奇,也想听听这本生意经。
“也不算什么好法子,不过我是得与她心平气和的聊上一聊。在我的计划里,第一个月,芝女楼可还清负债,第二个月盈亏持平,第三个月便能赚得利润。我这剩下的九千两银子可抵芝女楼三个月的贷款,让梅姨无后顾之忧,放手经营。”杜烟岚早已想好了计划,挽回芝女楼的败局,说的头头是道,条条框框都整理顺了。
“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找回梅姨。”孙善香兴奋鼓舞,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去告诉梅姨这个好事。
“我这会想改计划了。”杜烟岚话锋一转,神色带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让人一头雾水。
女人真是善变,这计划说改就改。
“你怎么又变了?”孙善香又愣了愣,随后嗐了一声,摇头晃脑继续坐回了凳子。幸好梅姨不知道杜烟岚之前的计划,否则肯定暴走。她最讨厌别人瞎指挥,耍人玩笑。
“跟着形势走,随机应变。”杜烟岚说了番话,嗓子有些紧,不由歇了会喝了两口茶水润喉。
这是碧螺春,是她一贯爱喝的青茶,兼顾红茶与绿茶的甘美与鲜爽,回味无穷。
嫣红楼里有歌姬咿咿呀呀的唱歌,语调千回百转,如泣如诉,那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合着歌声,此起彼伏,余音袅袅。忽而,在一片笙歌之中,有个粗厚洪亮,五音不全的歌声一飞冲天,如魔音贯耳,刺耳难听。
噗!孙善香吃多了点心正喝着茶解腻,听到这歌声,喷出一口茶水,呛得眼泪哗哗,鼻子酸痛。
到底谁那么缺德,三更半夜在楼上鬼哭狼嚎?嫣红楼大厅里的大爷们一脸嫌弃,捂耳抵挡这震耳发聩的歌声。
“神经病啊!吵死了!别嚎了!”嫖客们纷纷叫骂,兴致一扫而空,拍桌起来要走人。
闻着底下的骚乱,老鸨急忙跑到二楼,捏着帕子气得咬牙,招了端茶送水的丫鬟过来,没好气道:“赶紧叫芙蓉闭嘴!要是再抽风不听话,我就毒哑了她,卖给下家妓院去卖肉。”这扫把星来了这里,尽是添麻烦,半点用处也使不上,嫣红楼不养吃白饭的妓女。
丫鬟领命而去,跑到一间犄角旮旯拍门喊道:“芙蓉姐姐,妈妈让你别唱歌了。客人们都给你吓跑了,生意莫得做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妈妈要把你卖到破窑子卖肉。”
歌声戛然而止,随后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吱呀,门自内打开,出现个壮硕的姑娘。虎背熊腰,金刚铁臂大象腿,看着便分量十足。
这位膘肥体壮的姑娘便是嫣红楼无人问津的芙蓉,男声女相,歌声粗犷难听,眉目生的好看,倘若痩两圈,也是位清秀佳人。
“我跟她签的是合约,不是卖身契。姐姐我天生丽质,冰清玉洁,与那些卖肉的二流货色不是同道。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芙蓉叉腰神采飞扬的说道。
“笑死人了,进了嫣红楼的姑娘,还想出去?”隔壁房间出来个女子,穿着清凉的红裙模样娇媚,倚着门说着风凉话。
“这里又不是缅北,也不是军阀割据,还想黑吃黑?反了天了,小心被钦差大人抄家灭族。姑娘我读书比你多,比你见识多。”芙蓉故掐着喉咙发出尖细的声音,得意洋洋道。
“法律?这里从来不讲法。缅北那些大佬都是咱们同胞,这里的优良传统便是自己人专害自己人。这里就你最跳脱,不知天高地厚,总有翻车的时候。”红叶气得杏眼圆瞪,被堵得心头发闷,没由来生出一股怨怒,咬牙咒骂死猪婆,扭着腰走下楼梯。
看着那纤细的水蛇腰,芙蓉神色淡淡并无嫉妒与怨恨只是不以为然的说道:“切!我还怕你们?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我芙蓉什么都不怕,不畏强权,不畏人言。”她抚着自己浓密的长发,自得其乐,继续哼着小曲儿,进了房间。
看着楼上的闹剧,大厅的人都不予理睬。女人多的地方,也有勾心斗角,为了鸡毛琐碎而争吵不休。嫖客自是懒得拦架,还幸灾乐祸想要看楼上两个妓女掐架斗嘴,聊以解闷。
谁也不曾注意在二楼的包厢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紫袍公子雍容华贵雌雄莫辨,让人不经意间瞥到一眼便终身难忘。
“今天晚上可热闹了,那个芙蓉也要参加花魁大赛。”孙善香嘻嘻笑着,还有些期待。看芙蓉那般自信张扬,也许真有两下子本事。
“红叶。”杜烟岚对芙蓉无甚感觉,倒是念叨了那个贪慕虚荣的妓女。
“我想起来了,红叶的哥哥可不就是江宁府最有人气的画家曹旭。”孙善香猛的记起来,顿感新奇。
“这些青楼女子多才多艺,奈何时代所迫,才华用不到正途,只能倚门卖笑。”杜烟岚心生同情。
“如今世道,笑贫不笑娼,烟花之地,鱼龙混杂,有连坐受罚列入贱籍的可怜人,也有被拐卖的无辜者,自也有别有居心,投机取巧的野心家。”孙善香耸肩摊手,世道复杂,早已分不清好人与坏人,清白与污秽。
在残酷的父系社会里,穷苦女人想要活得体面,穿戴整齐,被人前呼后拥,简直难如登天。
青史上叱咤风云的女宰相女侯爷女皇帝,都有特殊的历史背景。人家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多半靠运气与机遇,谱写不可复制的精彩故事。
“时势造英雄。儒家那套君臣父子夫妻的礼教,传承千年。朝廷官讨好皇帝,地方官讨好朝廷命官。为了谋前程,有些男人会把自己扮作女人,巴结权贵,攀龙附凤。故而,女人并非是一种性别,还算一种处境,换作男人站在女人的位置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奈何有人不甘天命,非要逆转气运。”杜烟岚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