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装点精致,门窗上挂着粉色帘帐,雕梁画栋,房间里陈设俱全,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琳琅满目。
这比秦淮河上的画舫不遑多让,少了莺莺燕燕,多了几分雅致。
此时孙善香在厨房里煎药,心思飘远。不知杜烟岚在外面与王老虎谈论什么?
那个胖书生,头与肩膀一样宽,体态臃肿,脑满肠肥,跟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财主似的,看着不像好人。听他对杜烟岚的态度,又见其心胸宽广,不拘小节。看来人不可貌相。
风雨之后,天色暗沉,远观山色朦胧,天地混沌,前路漫漫,不知祸福。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杜兄可知,此句出自哪里?”王老虎摇着扇子,站在船头笑得风骚,模仿周瑜的羽扇纶巾,谈笑风生。
站在两步开外的杜烟岚不露声色,身旁的宋毕书看着这花里胡哨的王才子嘿嘿干笑替对方尴尬。
大秋天还拿把扇子装逼,也不怕伤风。
“出自诗经,郑风风雨。这是女子看到日思夜想的丈夫之后,表达喜出望外之情。”杜烟岚袖手而立,语调平淡,随口接道。
“有点意思。”王老虎惊讶的笑道。这书生还懂情诗,看来是多情风流种。
“一流水准,打一字。”王老虎继续出题。
“淮。”
“皇帝新衣。”
“袭。”
“火烧衡山。“
“灵。”
“一月七日。”
“脂。”
“一字十三点,难在如何点。”
“汁。”
“司马中原。”
“魂。”
“为何是魂?”这都能答上来,不一般呐!王老虎纳罕摸着下巴。
“说鬼。”
这些字谜根本难不住杜烟岚,有点意思。
王老虎合上折扇,站在扶栏处,冥思苦想了会,看着船底不断泛起的水花,忽而灵光一闪,拿着折扇打着掌心,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咏叹道:“忆当年,生在深山,青枝绿叶,叹而今,来到人间,青少黄多。经过几多风波,受尽几番折磨。莫提起啊,莫提起!若提起,无非点点泪滴江河!”
这故作怅然,黯然神伤的调子真不合适这位不分五谷,不事生产的富家子弟。有钱人道哀怨口,这不是有病吗?难怪郭怀仁昨天会嘲讽这厮,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
宋毕书刮刮鼻子,尴尬得脚趾抠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也忘了这厮说了什么谜题。
“竹篙。”杜烟岚回道。
听到船篙,王老虎又欣赏了两分,笑道:“几根傲骨头,撑拼天地。”
“两个饿肚皮,包罗古今。”杜烟岚目光放在远处山色,有些神思不属,对身边的人与事,心不在焉。
看她长得神风玉秀,仿若女娲手里的艺术品,不由感慨天地的精华灵气,能孕育出这般神仙美人。王老虎有感而发,又说道:“补天娲神,行地母神,大哉乾,至哉坤,千古两般神女。”
“治水禹圣,济川后圣,河之清,海之晏,九州一样圣功。”杜烟岚好似神逍九天,俯瞰天地,对世事明白畅达,任意来去。这对子信手拈来。
“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王老虎不甘落后,挺着自己的大肚腩,得意洋洋的自夸。
“开颜便笑世间可笑之人。”杜烟岚对他瞧了眼,清冷的唇角挑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身后的宋毕书咳嗽两声,暗自憋笑。早看不爽这个装逼自恋狂的家伙,若非是搭着人家的船,不然谁搭理。
王老虎眼神闪着促狭的笑意,又说道:“谢宣城何许人,只凭江上五言诗,要先生低头。”
“韩荆州差解事,肯让阶前三尺地,容国士扬眉。”杜烟岚不卑不亢,言辞清和。
王老虎对她刮目相看,说道:“其人其德其才,与历史长存不朽,斯为世仰。”
“乃父乃兄乃弟,本家学渊源有自,故尔风高。”杜烟岚耐心作答,眼底毫无情绪,仿若不带喜怒的木雕。
从容淡定,对答如流,不露丝毫破绽。这让王老虎再次对她刮目相看,“杜兄,我观你仪表不凡,满腹经纶。不知哪里人士,祖上可曾出过大学士?”
这身气度,十有八九是世宦子弟。
“我是开封人士,蒙祖荫德,无官无职,赋闲散人,游历九州,采风入画。”杜烟岚随口说道,真假难辨。
有钱人游山玩水,本就稀松平常。王老虎不疑有它,哈哈大笑道:“杜兄多才多艺,风流倜傥,如此才华,仍旧逍遥法外,乐安知命。真是高风亮节,别具一格。”他佩服的是杜烟岚的低调内敛,不露锋芒。换作别人,有这容貌才情,早已不可一世,得意忘形。
“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大,坎井不知江海之辽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小小的滁州,便见识了不少高人,自叹弗如。杜某是个学生,论本事还不如我身边的两位侠客。”杜烟岚谦逊的抬手,指着身边两位镖师。
“好,我就喜欢虚怀若谷的人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杜兄乃是凤毛麟角,不必言说,不必张扬,自能得到他人的钦敬。我王老虎为人放旷,自恃才华,自命不凡,怪招人讨厌。这个世间,谣言四起,八面绯闻,旁人的话不能太相信,要听自己的心声。王某生平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敬奉神明,攒了不少福德。如我这般的好人,活得放肆些,何错之有?”王老虎夸了杜烟岚后,又自我陶醉,满脸自得。
这货是风骚了些,但没坏心眼。
“福兮祸所依,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杜烟岚淡淡说道。
“杜兄不信我是个善人?那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王老虎眼神闪烁,笑得愈发风骚。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王老虎是不是沽名钓誉,不能妄下断语。一生如此漫长,见证善恶,还得看死后的世界。杜烟岚不置可否道。
“好,杜兄说得好!我身边都是附和声,没有几个人敢与我说真话。敬你这份真诚,我要设宴款待。”王老虎又哈哈大笑,神态嚣张,挥手吩咐书童,“四六,让船家准备酒菜。”
船头甲板上,摆着一张酒桌,坐着四个人。坐在东面的王老虎喝了杯酒,惬意的说道:“我家住河北大名府,祖上世代经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还出过几个宰相。这次来安徽,得久住时日。背井离乡,如我这般心性开朗,自也恋恋不舍,怀念故乡。”
原来是思乡情结,难怪几次三番都做那些抒情的诗句。
河北大名府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伟,人物繁华,藩镇文化浓厚,历来是兵家常争之地。
喝药期间不能饮酒。杜烟岚以茶代酒与他对饮了杯,“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千员猛将统层城,百万黎民居上国。大名府,如雷贯耳。”
王老虎哈哈大笑,“杜兄,可曾去过?”
杜烟岚淡淡说道:“我不曾北上。”
“南方烟雨迷璃,让人流连忘返,北方雄关漫道,也是瑰美非凡。”王老虎说到北方的风土人情,热情的给客人斟酒。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王家曾也是封侯拜相,如今时局不同。有人说我是吹牛,跟王导王敦王羲之攀关系,可我家族谱上确有这几位祖宗。唐朝李氏王室,得国不正,为了压下民间舆论,把老子改成了李姓,跟古时名人扯上渊源。我们这片国度,从古到今,就流行碰瓷炒热度。”王老虎喝了半壶酒,便不知天高地厚,又海吹着自家的族谱。
看他装逼吹牛,杜烟岚不以为意,兀自吃菜。即便王老虎的祖宗是上古黄帝,那又如何?
但是宋毕书看不惯这吹牛不打草稿爱显摆的富家子弟,假惺惺的问道:“王公子,祖宗那么厉害,那你也是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吧。不知考了什么功名?是举人老爷,还是进士?”
王老虎嘿嘿笑着,看着就像脑满肠肥的酒囊饭袋,也不见有什么本事。
“我在家里排老五,要说能力,不如前面几个哥哥。说来惭愧,我都快三十还未成家立业。但是我有个优点,很多富家子弟都及不上。”王老虎谦虚了没多久,又洋洋得意的自夸。
“王兄气度不凡,不拘小节,如此胸怀,必能成就大业,拥有如花美眷。”杜烟岚真挚的祝福。
“刚才说你有胆识,这会子给我戴什么高帽子?我自己什么德性,自个儿清楚。我这种世家子弟,从小众星捧月,身边人都在附和我,阿谀奉承,马屁不断。我厌了烦了,就爱听刺耳的话,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越粗暴直接,越见真相。”王老虎喝得满脸通红,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唱起了菩萨蛮,“噔哩个噔,噔哩个噔。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筷子打在酒杯的声音,清脆悠扬,诉说着一个浪漫故事。
仿佛眼前有一位春衫少年,驾着大马走过江南的小桥流水,引得满楼女子倾倒。闲情逸致,醉宿花丛,可谓风流。
正在埋头吃饭的孙善香疑惑的抬起脸,嘴角还挂着几粒米饭。看着乐癫癫的王老虎,纳罕不已:这兄弟也是够另类的。
吃完了饭,四六带着一位姑娘出来。席间杜烟岚并未饮酒,脸色如常,除她以外,孙善香宋毕书鹿仗客王老虎都喝了不少,酒劲上头,都是醉醺醺的。
“老爷,奴家扶你回房休息。”这娇滴滴的声音,听着耳熟。正扶着孙善香的杜烟岚抬眼望去,便见到冯艳艳与书童搀扶着王老虎。
“冯姑娘,好巧。”想不到碧池阁的姑娘会在王老虎的船上,难怪这船与众不同。杜烟岚眼底带着玩味之色。
这冯艳艳上午还对她投怀送抱,下午就另投他怀,真是善变。
“杜公子,这位王老爷给奴家赎身,以后奴家可是他的妾。咱们的缘分已尽,莫要再提。”冯艳艳哀怨的说道,仿佛对杜烟岚动了真情,奈何天意弄人。
喝得发懵的宋毕书与鹿仗客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走了。
夜已深了,杜烟岚淡淡说道:“如此便好。”她也不想与碧池阁再有干系,道了声晚安,便带着孙善香回房。
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姑娘,杜烟岚来到水盆边,打了盆清水,拿了块面巾浸湿,随后再回到床边,给对方擦脸擦手。
吃饱喝足的孙善香感觉脸上冰凉凉的,睁开半只眼,瞧着上方朦胧的人影,愣了许久。此时,酒劲上头,脑子跟浆糊一样,乱七八糟,心里的情欲再次抽芽,想也不想就伸手把跪在床边的杜烟岚往床上扯。
正在帮她解开袜带的小葫芦毫不设防。本以为酒鬼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可低估了这姑娘的蛮力。
弱不禁风的小身子立马被揪倒在床上,还不及反应,对方便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
“你别乱动。”孙善香不满的嘟囔,揪着身下人的衣襟,不许人挣扎。
这个小酒鬼,喝口酒就忘了自己,不见平时的矜持,趴人身上扒衣服,这也太胡来。杜烟岚推了推身上沉甸甸的姑娘,奈何动不了分毫。小姑娘真沉啊。
“你不给我看,那我给你看看。我的,可大可好看了。”孙善香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揪了几把衣服,没有继续往下扒,而是脱起来自己的衣衫,三两下就剥光了上衫,连肚兜也丢在床内。
“胡闹。”杜烟岚被她臊得慌,身上那对活蹦乱跳的大白兔缠上来,羞怯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娘说,我长得好,你说我长得好不好?”孙善香醉眼迷离,摸着杜烟岚软乎乎的小脸蛋,压下身子,把这颗小葫芦往自己的胸脯上蹭。
“嗯。”埋在她胸口的杜烟岚说不出话,脸颊生烫,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点到为止嘛。”孙善香稍稍抬起身,伸手捏捏那抿着的覆舟唇,憨憨的笑道:“我还没到那个点,你不许说停。”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杜烟岚面红耳赤,脑子也发懵。这小姑娘在人前清纯可爱,在床上却是如此的热情奔放。
“过来嘛,被你揉着很舒服的。”孙善香牵着她的手往身上抚摸,随后又趴下身挑逗着。
小葫芦也是人,这一来二回的搓火,再冷的性子也被挑起了情火。素来温柔的杜烟岚眼神里隐约出现了欲望,翻身把身上惹火的孙尚香翻到了床内侧,恼火的点着她的小脑瓜,无可奈何的低声说道:“你要怎样?”趴在床上的小姑娘听话的点头,热烈的拥抱着她,“我想要你。我们爱爱吧。”
胡。杜烟岚正想开口婉拒,下一瞬就被含住了唇。情欲再次点燃,波涛汹涌,犹如决堤之势,席卷而来。
床帐轻轻落下,房间里徘徊着少女婉转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