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原本是打算刘叔骑自行车把李乐带去镇上的派出所的，但哑哥不愿意，闹着非要跟着一起去。
李乐怎么哄都不行，哑哥就一副好像怕刘叔会把他给卖了似的样子，伸开胳膊挡在院子门口，哼哼地摇着头，没办法最后爷仨还是赶着驴车去的。
到了镇上才知道现在办户口要照大头照了，刘叔又带着李乐去找照相馆，不过照了还得拿胶卷去县城洗，等三天才能拿到。
刘叔算了算，三天后镇上就要逢一个大集，李乐也计划好了下午回去就裁纸，等着赶集过来摆摊写春联的。
要走的时候，李乐拿起桌子上的一张黑白相片仔细地看了看，喊住了刘叔，有些期待地指了指相机。
“叔，要不我们再照一张全家福吧？”
刘叔没听过什么是全家福，这照相馆也就近几年才开的，他们平时也不来镇上，对相片基本上没有什么需求。
刚刚李乐端正地坐在幕布前，微微上扬着嘴角，眼睛里亮晶晶的，哑哥站在旁边歪着头都看得入迷了，接着相机的曝光灯咔嚓爆闪一下，把哑哥吓了一跳。
但一看到李乐说要再照什么，哑哥也有点好奇，走过去看着相片翻来翻去地端详了一会儿，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哑哥想起陈大鹏家的婚房里，就挂着这种他和曹玉梅照的相片，当时看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他也迫切地想和李乐坐在一起，照一张这样的挂在家里。
刘叔还没说话呢，哑哥就拽着李乐跑到相机前面了，也不管刘叔照不照，就要扯着李乐坐下。
“叔，你来坐这边，我和哥哥站着。”
李乐往下扒拉哑哥的手，看刘叔笑呵呵地走过来，绕到了板凳的后面。
“你们坐吧？”
刘叔也不知道照相片有什么讲究，反正看李乐拿着的那张照片上就坐着两个人。
“哈哈，长辈和孩子照的时候要坐着的，叔，你到凳子上坐好，我们站你身后就行。”
哑哥皱起眉头不是很乐意，他想着的是和李乐两个人照的，但他爸一来，照出来就不是陈大鹏家挂的那样子了。
“哥哥，笑一笑，照相开心照出来才好看呢。”
李乐仰脸看到哑哥噘着嘴，想着他没照过照片，不知道需要表情管理就笑着教他一下，做个示范。
“还有，不要眨眼，把笑容保持住，像我这样～”
“学会了吗？”
哑哥咬着下嘴唇，眨巴眨巴眼睛，李乐只要对他笑了，他就想一直盯着看，觉得好看，看了心里舒服快乐。
老板等这爷仨调整好，就钻进机箱里，大声地数了几个数，曝光灯又一闪，哑哥捏着李乐的手也跟着一抖。
照片拍完了，这下可以回家了，刘叔先走了出去牵驴车，李乐跟老板又闲聊了几句，就拉着哑哥往外走。
结果哑哥一动不动，李乐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
“哥哥，你怎么了啊？”
哑哥呼着气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李乐，没有说话，用手指着那张照片哼唧了一声。
李乐没懂，这不是都照过了，正奇怪哑哥到底想干什么的呢，调试相机的老板悠悠地来了一句。
“他想和你再照一张。”
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小伙子眼睛就在李乐的身上，尤其是要一起照相的那会儿，整个人表现得可高兴了，但他爸一坐过去立马就冷脸了。
李乐对着老板啊了一声，转过脸有些好笑地看着委屈巴巴的哑哥，
“哥哥你想和我再照一张的啊？”
哑哥点点头，咧着嘴笑了，瞅了一眼在门口等着他俩的刘叔，赶忙开心地把李乐揽过去坐下了。
“哎，对，俩人往一块凑凑......”
“大男孩的脑袋歪一点儿，再歪一点儿。”
“小弟弟的身子也歪过去一些，对了，挨近点，不要动啊，就这样。”
老板又跳过来把哑哥和李乐两人的衣服抻了抻，觉得可以了，回去钻进机箱按下了曝光开关。
“非常好，你俩过来看看的，这绝对是我这一年拍得最好的一张了，嘿嘿嘿。”
李乐蒙着布伸着头看了看，这老式箱式相机照出来的就带着一种复古的感觉。
取景器里俩人的姿势有些微妙，李乐挺直后背，上下一瞄朝他笑嘻嘻的老板，觉得他是不是存心的。
哑哥也看了看，直接咯咯地笑了出来，李乐知道他对这张照片肯定是很满意了，等出了照相馆爬上驴车他还在笑着。
两张照片和他的大头照加一起也不便宜了，老板还有意让他再定个相框裱起来。
李乐想了想没答应，不过哑哥倒是拿在手里摸了好一阵儿。
老板也很识趣，闭上嘴一句话都没说，说了哑哥也听不见，听见了也不理他。
把驴车送到牛棚再回到家，刘叔把草席铺在院子里，李乐拿出红纸按照孙俊程说给他的篇幅，小心翼翼地裁成一条一条的。
哑哥蹲在旁边，乌黑的眼睛里熠熠发着光，细细地看着李乐在做事，想伸手给他帮忙的，但又怕把红纸给裁破了。
他家从他妈妈过世之后就再没有贴过红对联，往后每一年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
而他家无论什么日子看上去都是一片灰扑扑，冷冷清清的。
但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将与以往大不同了，哑哥看着坐在红纸堆里的李乐，从心底慢慢地生出了一种绵绵软软，甜甜蜜蜜的幸福感出来。
都有点迫不及待新年快些来到了，他要和李乐一起贴春联，包饺子。
在下着大雪的夜和李乐不穿衣服地紧紧相拥在一起，暖着他，亲着他，压着他，顶着他，在迎接新一年的鞭炮声中和他折腾出满满一身的热汗。
李乐不经意看了一眼陪在他旁边的哑哥，发现他抱着胳膊，脸贴着在愣神，就想逗弄一下他，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哥哥，等你结婚了，我给你写几副喜联好不好？”
刘叔也坐在草席上，帮着李乐把裁好的纸一张张地摞在一起，抬眼看了看他有些懵怔，呆呆的大儿子，笑了。
“小辉，你让小乐现在就给你写一个。”
“哈哈，我想想，写个喜字吧，我们贴在里屋的墙上，给你讨个吉利！”
昨天晚上哑哥看到他爸说要给他找媳妇，他就看出来李乐不开心了，后来天太黑，他爸又说了什么，李乐就不吱声了。
哑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乐跟他说要给他买助听器带着，让他能听见声音，可他爸好像不是太情愿。
一千八百块，哑哥也不敢想能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的钱，如果哪一天真有了，他第一件事就是给李乐盖大瓦房子，给李乐顿顿买肉吃。
但李乐也跟他说过的，而且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不能让刘叔知道他喜欢他的这件事儿，不然李乐就连夜逃跑，让他再也找不到。
“......卜......要......”（不要）
哑哥冷毅着一张脸摇着头，他现在不喜欢李乐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也不想他爸总把这个挂在嘴边念叨着。
放在以前，他确实想的要命，每晚每晚地和吴卫国俩人都在幻想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抱着媳妇睡觉能做些什么。
现在他的需求都实现了，心里也都被李乐占满了，他已经找到了这辈子最喜欢，最爱的人了，只是不能轻易地说出来，表现出来而已。
“嗨！瞎说！你得要，要了这福气才会往我们家里来。”
“小乐就是我们家的福星，你跟他要，说不定明年一开春，你就能找到媳妇了。”
刘叔看着这红彤彤的红纸，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喜气是求来的，盼来的，只要哑哥心里有念想，足够强烈，那个能支撑他家的人一定会踏着温暖的春风走来的。
“......卜......要......”（不要）
哑哥还是摇头，看着面前憋着笑在认真裁纸的李乐，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瞄了一眼四处找东西准备扔他的刘叔，抬起手定定地指着李乐。
刘叔找不到东西，把他的鞋朝着哑哥甩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正好砸到了哑哥的头上。
哑哥纹丝未动，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看他爸，用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李乐的胳膊。
“......我......要......小......乐......”
刘叔愣了一下，有些没听明白，停下来看了看低着头的李乐，和一脸认真的哑哥，笑了出来。
“你个傻小子，要什么小乐的呢，哈哈，那小乐还能不找媳妇一直陪着你啊？”
“你肯定得先找媳妇，等你这事儿办完了，下面就是小乐了，到时候你们两家在一起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