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哥用手背把眼泪给抹了抹,咬着上嘴唇抽噎了几声,跟在李乐身后就出了西屋。
李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乌黑的眼睛湿润润的,视线就紧紧地定在李乐身上。
被他跟着还是有点不方便的,李乐进堂屋盛面粉的时候,屋里的光都被他的大个子挡住了,李乐揭开面缸也看不清面瓢在哪,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哑哥。
哑哥歪着头,撇着嘴,上下扫着李乐的脸,伸出手蹭了蹭鼻子,又舔了一下嘴唇。
李乐看他在打量着自己,也盯着哑哥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他鼻尖红红的,眼皮也水肿了,眉毛到现在还没舒展开,背着手,不时地就蹭一下鼻子,抽噎一下。
像个没玩到玩具的小朋友一样,哭过了就好了,这阵儿看起来乖巧可爱多了。
比起昨晚压在他身上,粗喘着热气,硬硬地抵着他的腿间,差点就要对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强,李乐觉得还是这样的哑哥更让他喜欢,对他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我给你烙菜饼吃。”
“你往旁边让让,光给你挡住了。”
哑哥眨了眨眼,抬脚就往旁边岔了一步,晃着身子看着俯身趴在面缸上的李乐,等他盛完了面端着盆往厨屋走,立马就跟了上去。
李乐记得他刚来那会儿,刘叔家还有大半缸的白面,现在已经吃了快一半了,也不知道这是他爷俩攒了多久的,李乐每次做饭都不敢全用白面,都得跟玉米面混合着。
上次刘叔擀的那顿面条,好吃是好吃,吃完了李乐的心也是真的疼。
以前大家都是倡导少吃细粮,多食粗粮,面粉在超市里不过两块多钱一斤,遇到打折活动还能更便宜。
到这儿基本顿顿粗粮,那白薯干稀饭刮油的很,连吃一周就感觉肚子里的油水都没了,上茅厕都拉不下屎来。
白面大米都紧俏,都得计划着吃,有的年底分到这些自家舍不得都吃了,还会转手卖给村里条件不错的人家,换些钱和票。
李乐吃的鸡蛋靠家里的鸡供应不上后,刘叔先是去借的,后来都是直接拿钱买了,李乐跟他说过几次不吃了,但刘叔都没同意,几天前才松口答应他吃到月底再停。
哑哥跟着李乐就进了厨屋,杵在里面又挡光又碍事,李乐从他面前走过来走过去都要用手轻轻推一下他。
眼看外面的天要暗下来了,不赶紧烙饼的话,靠小油灯那一点点摇曳微弱的黄光,在锅里把饼烙糊了都看不出来。
李乐来回走了几次有些忍不住了,仰着头看着哑哥,想一脚把他给蹬飞出去,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没有眼力见了。
哑哥还是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李乐,脸上也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哥哥?”
李乐叫了他一句,哑哥立马凑到了他跟前,近的都要胸对胸的贴到一起了,十分谨慎地俯视着李乐,从眼神里冒出了一丝丝的期待。
“出去!”
李乐眯着眼看着他,伸手往外一指。
哑哥一瞬间嘴角都塌了下来,本来就没有在笑,现在倒好,看上去更委屈了,垂下来的两只手顺着腿边又背到了身后。
李乐搭着眼皮看哑哥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不和他磨蹭了,他此时不介意再把哑哥弄哭一次。
反正待会吃了他烙的饼,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会笑出来的。
哑哥被李乐在后面用着劲儿,一路给推到了院子里,李乐回厨屋前还瞄了他一眼,他也不敢再跟进去了,有些局促地晃着身子,还是盯着李乐看。
李乐抓紧把稀饭给烧好,锅底留着底火慢慢地熬着,这玉米糁子也是越熬越香,越熬越粘稠,吃着就不会卡嗓子了。
晚饭要烙的菜饼不用发面,就把切碎的马齿苋拌入面糊里,打个鸡蛋,放点葱和蚬肉,加盐胡椒粉,锅热之后淋上薄薄的一层油,把混合的面糊顺着锅边缓缓地倒进去,等一面烙定型了就翻面再烙。
比较省事,吃起来也是绵软韧道,再喝着一碗熬煮粘稠的玉米白薯稀饭,绝对是晚饭最好的搭配。
李乐做着事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哑哥,见他还跟早上似的,站哪儿就在哪儿不动了,跟被他训了一样。
往灶膛里塞了一把草,李乐撑着脸想了想,又转过头看着哑哥,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拿着碗走了出去。
哑哥嗖的一下就站到了李乐跟前,虽然不知道李乐要对他干什么,但从他的肢体动作上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就站这里,等我。”
李乐指了一下厨屋门边的位置,就进了堂屋里,没一会儿就端着碗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板凳。
哑哥的两只手贴在腿边微微地蹭着,眼睛自上而下地扫着李乐,就算李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也觉得心里特别的舒服。
李乐把小板凳放在门边,把一碗的栝楼籽塞到哑哥怀里,对着他轻轻地扬了扬下巴,拍了拍手说道。
“嗑吧。”
使劲儿嗑,不让他找点事儿做,哑哥光站在那里李乐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哑哥开心地坐了下来,极力地控制着不让脸上有所表现,那么大的个子坐在李乐随手拿的那么小的板凳上,别扭地岔开长腿,低着头想把碗给放到地上,看来看去也没个合适的地方,偷偷地又看了一眼李乐。
然后把两条腿给并了起来,将碗给搁在了腿上,有些不方便地挪了一下,碗一歪,直接洒了一裤裆的栝楼籽。
李乐站在锅边翻着饼,随意地看了一下,瞬间皱起了眉头,见到哑哥正夹着大腿,小腿外八地摆在两边,弓着腰抓着缝隙里的栝楼籽。
姿势有些......呃......
娘......
李乐小心地转过头来,一时间觉得好可怕啊,甚至对昨晚哑哥做的事儿都有了点怀疑,再结合哑哥平时表现出来的乖巧可爱的样子。
不能脑补,有点边台。
哑哥嗑着栝楼籽,弯着背,一直把头伸在门边看着李乐。
李乐出去嫌他把门口占着一半有点碍事,又让他往旁边挪挪。
等再坐回锅边烧火的时候,一打眼看着哑哥更吓人了,屋外见黑了,他就刚好露出一个头,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看着李乐,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栝楼籽。
李乐觉得,如果哑哥不那样对他,他真的是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心情好的时候看哑哥就很可爱单纯,让人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现在不行了,总是忍不住地提防他,也不能一下子跟他闹翻,不留余地,毕竟哑哥相对于李乐来说,真的就是个孩子,又是在这样的年代,让李乐其实是摸不准他的。
有时候实在不行,该哄骗还是得哄骗,就是以后有关和哑哥之间亲密的接触,都要直接断掉,不能让他抱有任何的幻想,有任何的侥幸,态度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该缓和的时候还得缓和。
除此之外,还是当成兄弟一样去生活,毕竟眼前所处环境就是这样,李乐也没本事一下去给改变了。
面糊还够烙两张饼的时候,刘叔踩着黑影到家了,看见哑哥坐在厨屋门边悠闲地嗑着栝楼籽,走过去笑着说道。
“哎?你今天回来的早啊?”
“我刚才还想着,什么时候去牛棚把叫你回来跟小乐睡一晚的呢!”
“你俩不少时间没在一起住了吧?呵呵呵,不错,兄弟俩这感情还没淡!哈哈哈!”
刘叔说完,哑哥就抬眼看了一下李乐,见李乐一直在专心地烙着饼,好想根本没听到他爸说的话似的。
哑哥舔了舔嘴唇上的盐霜,把脑袋给压了下去。
刘叔瞧着这俩人怎么今天都不接他的话了,让他冷场了,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顶,看看低着头的哑哥,又看看没有丝毫反应的李乐,没有想通他俩怎么了。
难道闹矛盾了?又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
刘叔想了想,把目光移到不停在嗑栝楼籽的哑哥身上,啧了一下嘴,喊着哑哥。
“小辉,你跟我过来。”
“爸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