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哥笑了,揽着吴卫国的肩膀用力地抓了抓,又拍了拍,然后把他手头上的活儿都给抢了过去。
吴卫国交叉着手臂,瞅着哑哥也没动。
哑哥把剩下的活儿一件件都做完了,接着就准备赶牛去地里了,一抬眼看到吴卫国还站在那里,想了想,嘴角一扯,朝着他扬了扬下巴,挺着胸脯走过去了。
吴卫国还是没好气地看着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毕竟哑哥的拳头基本就长在他的身上,多送他一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就是最近哑哥都不住在牛棚里了,他晚上一个人独守牛棚,心里很孤独寂寞的,有开心事儿也没个人聊一聊。
一开始他来养牛的时候是跟一个老头子,整天除了干活就是挨训,被各种大道理教育,那老头子什么都不懂又总爱给人指点江山。
吴卫国做事都会被他挑很多毛病出来,就连农忙时候俩人自己做饭,也是多舀他的口粮。
尤其是炒黄豆时,那老头子都会留满满一袋收着,吴卫国要是想吃上一把还得看他心情。
那老头也是看准了吴卫国无依无靠,他那二叔又吊用没有,所以他一直过得挺不开心的。
但有一点能让吴卫国记得他的好的,就是他把养牛和耕地的本事都教给他了,虽然当初是推活儿给他的,但正因为这样,那老头儿死了之后,吴卫国才能在牛棚里一直干下去。
直到后来董康富和刘建华领着懵懂青涩的哑哥来牛棚时,他往后的日子才鲜活有趣了起来。
哑哥到他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过身把后背对着吴卫国,别过去手拍了拍,示意也给他捣几拳。
吴卫国看了看哑哥,使劲推了他一把。
哑哥踉跄了几步又跑过来站到他面前让他捣,回头见吴卫国揣着手,又去拽他的胳膊。
“你小子别想这么算了!我跟你说!”
吴卫国甩掉哑哥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认真地说道。
“你今晚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牛棚!”
“要是还敢走,老子把你床都给你掀了信不信!”
吴卫国说完就走了,心里想着这招以大欺小,不知道对哑哥有没有用,毕竟他也是牛棚一把手,哑哥会不会多少给他点面子?
哑哥的笑容一下就定在了脸上,他从吴卫国这话里感觉出了他真生气了,想了想又觉得奇怪,昨晚那事儿不是经常发生吗?
他还从来没见过吴卫国这么认真的,这还是头一回。
在地里忙忙乎乎的一直到了中午,吴卫国刚抹了把汗还没歇上一口气,老远地就看到哑哥端着饭朝他跑过来了。
吴卫国坐在地上抬起眼看了看他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觉得哑哥不挺识相的,这是准备要讨好他巴结他了。
等哑哥到他旁边了,吴卫国收敛住了笑,装得有点一本正经的,把后背都挺直了,目光从哑哥的身上挪开,深沉地望向了远处的地里。
哪能那么容易的就让他成功啊,最起码得来回拉扯个几遍,让哑哥先吃吃瘪,然后他再以一个领导人的身份对他训斥上几句,让他端正一下思想,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看,他也快活成他最讨厌的样子了。
哑哥站到吴卫国旁边,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土块,用脚扫出一个坐着不硌屁股的地方。
又看看坐在那里姿势有些怪异的吴卫国,心里很是纳闷。
吴卫国他是不饿吗?
人家歇了工都赶紧拿着碗去盛饭吃了,早吃过就多点时间能睡一阵儿,他却坐在这里装神似的。
哑哥瞅着他,一脸疑惑地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了一阵儿。
吴卫国用余光瞄了一眼,心里头开心啊,哑哥还是知道分寸的,还是有点怕他的,你看就坐在旁边盯着他,也不敢把饭递给他。
吴卫国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架子端的太大了,哑哥这小年轻毕竟涉世未深,没吃过他那样任人摆布的苦,还是给他点台阶下吧。
在他转过身,以一个哑哥从没见过的,有些难以描述的,领导似的表情,笑看着他时。
哑哥把碗端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歪着头跟看傻子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吴卫国,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刘叔也走了过来,自然地从哑哥手里接下了另一碗饭,坐在地上长嘘了一口气,看向了吴卫国。
“卫国,怎么不去盛饭吃啊?”
吴卫国脸上的肉瞬间都在抽动了,眨了眨眼,看着刘叔爷俩的表情,一下子舌头都尴尬地打结了。
“去,盛,我去,我盛去......”
刘叔喝了一口稀饭不解地望着哑哥,指指吴卫国慌忙跑走的背影问了一句。
“卫国怎么了?”
哑哥摇了摇头,他哪知道啊,可能吴卫国不想吃这稀饭吧。
李乐醒了后活动了一下后背,觉着没多大感觉了就套上衣服起床了。
看到院子里的栝楼籽已经被淘洗干净沥好了水,因为家里的竹匾都用来晒蚬肉了,李乐就倒在用来晒白薯干的草席子上摊开晾晒着。
等把蚬肉来回翻上两三遍,栝楼籽也就晒的差不多了,可以炒制了。
李乐进厨屋把锅刷干净,点上火先烧着,等锅里的水气都干了就把栝楼籽倒进去来回地翻炒着。
锅底的火也不能大,得拨成均匀的小火压着细细地烧,直到栝楼籽的外壳出现一些焦褐色的斑点,飘出香味,就说明可以出锅了。
李乐先从锅里盛出来了一半,又把提前兑好的浓盐水分次少量地倒进剩下的栝楼籽里翻炒着,来回倒上几次炒干,栝楼籽的外壳就沾上了薄薄一层沙白的盐霜。
这样就把栝楼籽炒制成了原味和盐津口味,如果有糖精这样的调味剂,还可以做成焦糖口味的。
栝楼籽放到外面给它自然晾凉,李乐把昨天揪的山药豆给拿出来洗了洗,两插兜的量也很多了,足够他中午这一顿的了。
就着炒栝楼籽的盐锅,李乐舀了一瓢水就放进去煮着,等到筷子可以把山药豆插透了就熟了。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李乐还是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把碗放在腿上边剥边吃,山药豆口感软绵微咸,正好一口一个。
他还把关了几天的两只鸡给放了出来,让它俩围在脚步把山药豆的皮给吃了,看两只鸡抢夺的激烈,李乐笑着又扔了几个到地上。
山药豆跟山药一个味儿,好吃是好吃,但也有点噎人,饱腹感也强,李乐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捶着胸口往下顺着,剩下的他给装在碗里,想着晚上让刘叔和哑哥尝尝。
哑哥在地里快速地吃完饭,把碗给了刘叔就立马回家了。
路上还撞见了徐东升一家三口,还是一副怨气未消的死样子,哑哥匆匆地瞥了一眼就跑过去了。
徐东升他爸他妈看着哑哥的身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皱着眉头啐骂了一句。
“死哑巴!一家死了两口了,还他妈又捡一个回来!”
“就他家这样马上就得全家都死干净了!”
徐东升他爸他妈骂完又看着徐东升,瞪了他一眼。
“下次再打架,你使劲往死里打他!”
“听见没?就这我都要跟队长说说,让他去给我们评评理!”
哑哥到家的时候,李乐正在把晾凉的栝楼籽装起来,看到他就笑了。
“哥哥,你中午怎么有时间回来的?”
哑哥歪着头深深地看着他,咧着嘴笑着,露出几颗白牙,眼睛里闪耀着明亮柔和的光线。
“......来......康......康......以......”(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