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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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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牛羊返,鸡鸭唱,炊烟袅袅,安静了整个白天的村庄,在劳动者们返家之后,便开始变得热闹和有生气起来。

这里是檀山脚下,一个不大的小村子,而可以将这故事继续下去的线索,则落在了村子的东北角上,一户只略为结实一些,院子扎得稍大一些的人家里面。

一户一向只有两父子安静居住度日,今天,却突然来了四位”访客”的人家。

“冲波这孩子,明明给他说了,几位叔叔今天下午会到,还弄得这晚不回家,真是的…”

脸色有些愠怒的一位老者,自柴门中踏出,将手搭在额上,眯着眼看了又看,却终是不得要领,悻悻的又将手放下了。

“大哥,何必着急呢,时间还早哪。”

温颜微笑,口气徐徐,一名儒生打扮的人悠悠然的自屋内踱出。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我正想和大哥叙叙旧呢。”

那老者听他说话,方展颜一笑,另一名一直在院中闷头砍柴的壮实汉子忽地直起身来,抹抹汗,笑道:“有人来啦,不知是不是小波?”

那汉子模样比另外几人都要年轻的多,只三十来岁样子,赤着上身,亮出一身的虬张肌肉,尤其是一条右臂,直若是铁煅出来的一般。

那老者还未说话,另一名也是土里土气的汉子已笑道:“还是五弟耳力好,我也是刚刚才感到有人来呢。”

又笑道:“你从刚才便没歇过,不累么?我来罢。”

那汉子笑道:“二哥你放心,这点活,累不着的。”

先前那儒生模样人也笑道:“‘独臂每曾服虎豹,只手能开十石弓,’,当年名震西域的‘神臂将军”,现下竟用来砍柴解薪,简直是暴殄天物哪!”

说笑声中,急速奔近的脚步声,已响亮到他们每个也能听清的地步了。

“爹,我回来啦!”

清亮笑声中,黄衫少年一跃而进,将背后那已被兽血渗透的包袱捧上。

“刚刚在山南打的大熊,心胆和四只脚掌我都取回来啦!”

那老者尚未开口,那壮实汉子已面有诧色,道:“一个人便能打熊,倒好本事的哪。”

那老者笑道:“小孩子家不知厉害,你再夸他,更上塞啦!”说这般说,那一脸得意之色,却终是掩盖不住。

又问道:“那熊呢,怎生料理的?”

那少年笑道:“方才路上见到胡大叔,我给他说了方向,他喊了人,驾车去拖了。”

那老者笑道:“这便对啦,少年人,千万须记得别人,别有贪念。”

方道:“来,来,快见过几位叔叔。”

“这位是你二叔,当年人唤大刀将军,名震西域,你将来要能有二叔一半功夫,也便成啦。”

“这位是你四叔,就是我常给你的说的道君将军,你不是一直想学学法术的么,跟他学便成啦。”

“这位是你五叔,有名的神箭无敌,想当年,我们兄弟被冲散掉,乱军之中,你五叔只剩下三支箭,却连射项楼人三名将军落马,吓得他们不敢近前,我们才能冲出来,不然的话,早被那万里黄沙埋啦!”

又笑道:“这位是你…”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有些尴尬。

那少年惯常听他说古,虽不谋面,与这几人模样习惯却早熟知,笑道:“爹,考我么?这位是不是三叔…”却忽被那人拍在肩上止住。

长叹一声,徐人达慢慢道:“冲波,你便喊我徐叔叔好啦。”那少年不明就里,支吾着答应了,却还是糊涂的紧,不觉便看向那老者,那老者却也不视于他,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

一片寂静中,马伏波扈由基脸色都有些尴尬,便只朱问道一个面色如常,却也没什么圆场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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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分,檀山南骊。

孙无法蹲踞崖顶,盯着山下一个小小村子,喃喃道:“云冲波,云冲波?有意思。”

马赤心奔如雷两人伤势都已被他压住,分列在他身后,马赤心面色犹还有些苍白,没有接话,奔如雷却道:“法帅,您方才说,那小子是当年西路军中那’开路将军云东宪’的儿子?”

孙无法点点头,道:“正是。”

奔如雷轻笑道:“云东宪为人最是小心,武功在五人当中也不算最高,只为着为人老成持重,正直不阿,甚为受人敬重,才得列名五虎将之首,那想到得了个儿子,竟然这般的灵动剽悍,强爷胜祖?”

孙无法微微点头,却道:“开路将军云东宪、大刀将军马伏波、军师将军徐人达、道君将军朱问道、神臂将军扈由基。二十年前,这五个名字的确曾经名震西域。”

“但势异时移,今非昔比,纵是天大的英雄,也难挨飞光来磨。”

“将这群总有将近二十年没刀剑厮杀过的人找出来,曹治他到底在想什么哪?”

“黑水完颜家,是这么好对付的么?”

奔如雷奇道:“黑水完颜家?法帅,您的意思是…”

孙无法道:“董家已倒,孙刘两家一时亦无争锋之意,不把握住这个‘空白’,难道曹治要等着完颜家慢慢坐大之后也来个什么‘三宝一战’么?”

“须知道,完颜千军可是掌着兵部的!”

奔如雷张大了口,道:“可,可是,曹家与董家的激战才刚刚告一段落,董家的余众还未肃清,曹治便要移锋它向,未免,未免…”

孙无法冷笑一声,道:“大树已倒,猢狲自散,连董凉儒都没信心招来参与‘三宝一战’的人,又怎可能去给一个已贵为‘当朝第一人’的曹治制造麻烦了?”

“要扳倒完颜家,现在,实是再妙也没有的一个机会了…”

马赤心一直默然不语,此刻忽地插口道:“依法帅之见,太平道与黑水完颜家可是有所默契?”

孙无法淡然道:“正是。”

马赤心想了想,道:“若如此,数月之内,北方必有动荡,依法帅之见,我等可要先行布置?”

孙无法点点头,道:“好。诸般细务,你们两个商量着办罢。”

奔如雷答应了,复又笑道:“但黑水完颜家可也不是吃素的那。若云东宪他们真的拿着了什么痛脚,只怕就未见得能够活出金州那。”

“那时,曹治一片苦心,不还是白费么?”

孙无法冷然道:“白费?狙杀朝廷密使,那便是不赦死罪,更何况,曹治的那几个干儿子,难道会就眼白白的看着完颜家下手灭口?”

“瞧着罢,云东宪他们,只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调查’与‘角力’,多半还是由曹元让曹仲德他们两个来玩得哪。”

方又道:“只可怜了云马几个,昔日也算是一时猛将,现下却都身不由已,要让人当枪头使啦!”

奔如雷笑道:“谁教徐人达是曹家的人哪?他们既还抹不开旧日情份,那又有什么办法了?”

孙无法冷笑一声,忽道:“家中无人,又生性如此,那小子多半是要随去了。”

“此去前途多艰险,但险风恶浪当中,却也才能出强鲨巨鲸。且看,刚刚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将我的‘礼物’收下的这小子,能有几多运势,几多出息罢!”

追随孙无法多年,都听出了他已不愿”再说下去”的意思,马奔两人同时敛手躬身,再不开口,但两人的心中,一个同样的疑问,却仍是盘绕不去。

(英家那小子…他又怎样啦?)

两人醒来时,一切业已结束,连云冲波也已离去,面对两人的疑窦,孙无法亦只是淡淡解释说已将英正逐走,再无更多说明。

平淡之极的说话,本身却就是最大的异样,要知孙无法处事一向也是强横霸气,又最是护短,这英正连施辣手,重创马奔二人,可说是犯了大忌,以孙无法平日的作风,纵然不杀,至少也得留他条胳膊以为惩戒,又怎会就这样连滴血也不洒的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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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云宅。

翻来覆去,却终是睡不着,云冲波到底还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白天的事情,就在他的脑中不停的回转着,令他兴奋和没法放松下来,去享受一下安静的睡眠。

如果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可是,不行,因为在将“礼物”送给云冲波时,那人也淡淡的提出要求,要求云冲波将这件事情守密,不要令包括他家人在内的任何人知道,而虽然不知道那人便是“混天大圣”孙无法,云冲波也能感到,他,是一个极强,极强,和极不习惯被别人违逆意思的人。

(呼,真象是做梦一样啊…)

极想现在出去,到院子里将那“礼物”试验一下,却又怕被云东宪等人知觉,可怜云冲波此刻直如百爪挠心,浑身上下便似是爬了几千几百只蚂蚁般,坐卧不安。

自知这总不是办法,云冲波长长叹出一口气,跌坐下来,团掌垂目,欲要镇定心神,却不料,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一些本不应在这静夜中出现r低微声响,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难道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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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屋,一灯如豆。

五个人在,五个面色严肃的人,五个曾比血肉同胞更亲的人。

“老徐,大伙儿现下都在了,到底这一趟水是多深多浅,水底有几多龙蛇,你便给大家说个清楚罢。”

“唔。”

闷声答应着,徐人达道:“这一趟,的确是要探察太平道,但同时,我们却不能指望从金州的官府以及镇守金州的黑水完颜家得到真正有用的帮助。”

“因为,这一次,咱们真正的对手,其实便是’黑水完颜家’了…”

“什么?”

“你说什么?!”

突兀的说话,令云东宪马伏波等人无不错愕,也只有一个“道君将军”朱问道似是早有所料般,淡淡一笑,不为所动。

徐人达沉声道:“别的都不说,经过‘天海之变’后,太平道竟能这般快又回过气来,大家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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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失算于“天海汪家”的出卖,太平道遭受重创,道中高手十不余二,连最高指挥者“太平三清”中的“太清”与“玉清”亦告身亡。如此惨败,在近七百年来可说是从未有过之事。

太平道一向以长气著称,任谁也没指望这便能将他们彻底铲除,但重创若此,以过往纪录来看,除非传说中的“不死者”重履人间,否则,怎也得有百年左右的时间和三代以上的努力以及相当规模的“政治混乱”,才能将太平道的组织重建和回复到当日的规模。事实上,若非是有着名列天地八极之中的“太平上清”张南巾支撑的话,这个时间,很可能还要再延长五十年以上。

可是,近三十年来,太平道的发展,却渐渐超出了这个“估计”,虽然还只有着极为微弱的影响和在大夏国土内仍没有公开的道坛,可累积下来的资料以及众多情报的综合,却显示出,太平道,实已有了不能再被小觑的实力。

“太平三清”之位已然补满,而与之同时,作为中坚骨干,太平道更已拥有着名为“天门九将”的年轻强者,近五年来,频发于各地的“事件”更是表明,针对于最底层大夏国民的“重建工作”,亦正在有序进行中。

张南巾虽强,但要知一个组织的发展,却绝非可以只靠强横的领导人便能完成,资金,空间,有大量的人才投效和有能够将这些人才容纳和组织的制度,均是缺一不可的要素,而虽然说太平道在西域诸国中一向也有相当稳定和忠实的信众团体,但止靠这些力量,他们又怎能够用比“预料”少了一多半的时间便重建至这在估计中已有当年的“六成规模”了?

很自然的,面对这样的疑问,那些“真正感兴趣”的人就没法不将目光投向“黑水完颜家”,一个在近十几年来快速壮大,“事实上”控制着金州的世家。

不予全力剿杀并不奇怪,一向以来,分据各地的世家们也都没有多大兴趣去为着这种事情将自己的力量消耗,除非太平道的发展威胁到了已身,又或是如当年汪家般想要从中渔利。在大数人看来,这也正是黑水完颜家现下的立场。

但,也有人认为,黑水完颜家的行为,并非这样简单。

太平道虽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任何地方和任何机构中,也都有着隐藏下来的信众,这一点早是共识,除此以外,他们所拥有的大量资料与相当精干的高手亦能发挥出凌驾于绝大多数世家的力量,而若能与太平道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在一定的限度内将“力量”与“情报”共享,那种增益,便是能与”琅琊王家”又或是“曲邹丘家”结盟相信也未见得有。

“至少,曹治,他是相信后一种看法的。”

“还不止罢?”

冷淡的将徐人达的话打断,朱问道道:“应该说,曹治,他是这一说法的创造者罢?”

“若拿到证据最好,若拿不到,捏造证据也要将完颜家陷进来,曹家,可是这样安排的么?”

沉默了一下,徐人达方道:“不对。”

“虽然,我相信,曹治是这样想的,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曾这样说过或分付过我。”

“事实上,安排这个任务的,乃是与曹家和完颜家均完全无关的人物,而书面上,也没有任何人知会过我要小心当地官员与完颜家的人。”

朱问道冷笑道:“妙极,妙极,果是曹治的一向作风。”

“将每件事也安排妥贴的同时,却不留下任何把柄与人,明明每个执行者也清楚的知道他的意思,可若失手又或是反叛,他们却就拿不出任何证据去将曹治攻到。”

“甚至,我还敢说,如果咱们这次事情中出了什么纰漏,又或是错拿了黑水完颜家什么事情的话,首先出面将咱们惩治的,必是‘九曲儿曹’中的人物,根本也还轮不到‘黑水八部众’来动手罢?”

徐人达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只道:“我所知道的,尽在这里了,你看着办罢!”

云东宪沉吟片刻,向朱问道道:“四弟,你怎么看?”朱问道尚未开口,马伏波忽道:“大哥,还是破开来说吧。”

“冲波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智勇双全,这事情左右他也脱不了身,让他进来好啦。”

云东宪听他说话,只一笑,扬声道:“冲波,别躲啦,进来罢!”

尴尬的笑了几声,云冲波推门进来,摸摸头,笑道:“爹,几位叔父,夜安哪。”

云冲波方才被声响惊动,过来窥视,但以他这点功夫经验,却又怎瞒得过这些人了?方至院中,便已被扈由基知觉,却觉得有趣,并未说破,至于他藏身窗下时,屋中更已是无人不知了。

云东宪见他进来,叹了口气,苦笑道:“唉,你说你,怎不好好的睡着哪…”

又道:“四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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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太师府,后花园。

夜已深,却喜有星繁若锦。

星光下,花园中,石桌上,有两个人在对弈。而在他们的周围,黑暗当中,更有不下五十人在,不下五十个戴着耳塞,和全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却又全神贯注于那两人的每个手势的人。

“算无遗策九奉孝,一步十计六仲德。”都有极高智慧的两人,一向也是各理一方,从来也不会将他们的精力“浪费”在同一件事上,亦只有当需要做出可以影响到整个曹家走向的重大决策时,两人才会似这样坐到一起,在一个绝对安宁与平静的环境中,以棋道来令两人的思考更为“锐利”的去将问题“分析”。

每一句话也等同于曹家的最高机密,周围的待者就没一个敢于偷听,也不敢将两人的思考打断又或影响,但与之同时,若两人在思考中想要获取什么“资料”或要发出什么“信息”时,便会以“手势”发令,而若在手势发出后三个弹指内还没有得到回应的话,那,就必会有人要受到至少第三级的“家法处置”。

“…我的布置便是如此了。”

轻轻放下一子,曹仲德道:“九弟,你意下如何呢?”

“唔”了一声,曹奉孝却未立时回答。而是在中路吊了一子。

似是伤势仍未痊愈,曹奉孝的面色较当时苍白了许多,一点血色也无,夜风吹来,他的左袖轻轻扬动,似在提醒着他已是“独臂”的事实。

“很好和非常自然的安排,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可,六哥,旁人也便罢了,朱问道却是个不次于徐人达的聪明人,必能逼迫徐人达亮出底牌,而那时,他们还会甘心去走这一趟吗?”

“会的。”

微笑着,拈子掷下,将曹奉孝方才一子当头“镇”住,曹仲德道:“我本就要他们明白。”

“若不如此,他们便不能将全部潜力调动,而若那样,他们也便根本没法调查出任何事情。”

“纵知道有异也好,但他们始终也不能战胜自己的,为义,为信,和为着一些可笑的冲动与怀旧,他们就必然会踏上这西去之路,这在二十年前曾将光荣与成功带与他们的路…”

“哦?”

淡淡的应着,曹奉孝横里“一间跳”出,道:“云东宪扈由基没问题,但朱问道呢?”

笑的更加愉快,曹仲德提起子来,“刺”在曹奉孝断处,道:“他?更没问题。”

“明知真相也好,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就不会真正的阻止这次事情,甚至,在出现问题时,他还会默默的相助徐人达来将此次的事情促成。”

“那便好。”

说着,曹奉孝的白子已然“转身”,利用方才三子余味,“贴”入曹仲德右边空中。

“但另一边呢?虽然当年纵横西域,但毕竟已物是人非,他们一行,有多大把握将咱们想要的证据得到?”

“没问题。”

稳稳的“粘”了一手,将白子的去势阻住,曹仲德道:“不消费心,只要他们将自己的‘能力’与‘资格’证明,证据自会送到手上。”

“你是说,太平道的人会拉完颜家下水?”

“尖”了一手出头,曹奉孝道:“也对,快十年了,张南巾何等人物,前车之鉴犹在,又怎会不提防完颜家循辙制车?而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先把完颜家拉下水,让他们别无选择。”

“可是,这却也是一把双刃之剑哪…”

“正是。”

“嵌”了一子,将白子的气撞住,曹仲德微笑道:“所以,这一次,完颜家也不会对他们多所留难,而且,在有一定把握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尽量给与他们协助。”

“对。”

“飞”出一子,与先间的一颗残子响应成“虎”,曹奉孝慢慢道:“完颜千军非是凡人,欲望野心只会比汪晶更强,又岂会只满足于一个兵部之位,一个‘第二重臣’之位了。”

“以咱们这次行动为挈机,他也该借势去将太平道‘出卖’了…”

“九弟真是神算。”

曹仲德面色一肃,“托”了一手,将白棋眼位滞住,道:“一向以来,完颜家与孙家的事情也都由我统筹,好让九弟你全神与对付董家,不意九弟仍能将完颜家的深浅洞若观火,佩服。”

“六哥怎地忽然这般客气了?”

笑着,曹奉孝强“扳”一子,将曹仲德的黑子控住,道:“若不是你留给我的的三只‘穿江’,我早毕命洗贪河上,又那能这般和六哥手谈说笑了?”

“那便是说,六哥你的真正意图,其实并不冀望他们能带什么有用的东西回来,而只是要借此机会将完颜家与太平道的‘联盟’分化了?”

“是。”

胸有成竹的笑着,曹仲德“反扳”一手,硬生生将白龙“扭断”,道:“以现下情况来看,完颜家‘破脸’的准备仍未完成,若能逼得他们提前决裂的话,纵然血洗太平道,领到大功,黑水八部众却至少要折去大半,咱们隔岸观火,自是大利。”

“若完颜家隐忍不发,咱们也多半能自太平道手中搞到他们间合作的证据。虽不可能借此扳倒完颜家,却也是有利无害。”

“而就算是那一家忍不住了,将他们杀掉,那咱们也没损失,倒是完颜家,就算不是他们下的手,那流言播开,还有什么好话么?”

“哦?”

眉头微挑,曹奉孝倒“虎”一手,道:“六哥难道也考虑过楚军晋盗之计?”

“对,但还是放弃了。”

“退”了一子,将黑棋接回,曹仲德道:“虽诱人,但风险太大,怕会得不偿失。”

“不若现在,一切也都稳定可靠,没有任何风险的导向一个‘胜利’。”

“对极。”

再不落子,曹奉孝束着手,道:“就如这盘棋,六哥你的黑棋已将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堵住,稳稳守住大空,而虽然知道只要破进去我就必胜,可所有的破空手段,你却都已知道和有所准备。”

“这一盘棋,我要想不败,人力已然无用,只能,上告于天了…”

“喵!”

尖叫声中,如电黑影闪过,“砰”的落在桌上,满局黑白,顿时被震的乱作一团,再看不清。那猫却旋又飞也似的去了。

事出意外,两人的脸上,都有几分错谔,又带着些苦笑。

其实,以两人身手,要阻只野猫,绝非难事,可是…

“是四小姐的‘小天’。”

“有趣,有趣。”

“九弟你刚刚说要上告于天,小天就出来搅局,天?天…”

并不多话,曹奉孝慢慢起身,道:“六哥思虑周详,小弟再无美芹可献,告退了。”

走出数步,他忽又站住,转身道:“小弟还有一问。”

曹仲德目注残局,并不抬头,只道:“请讲。”

曹奉孝慢慢道:“以六哥这般布置,出使西域的是谁其实并没大关系,那又为何非要费偌大力气,将什么五虎将弄出来呢?”

曹仲德面色一顿,道:“这个,我也确实不知。”

“人选的事,是义父亲自定的,为此,我还费了好大力气,去将五人一一调查。”

“至于为何是他们,我没问,义父也没说。”

“但是,好象,那五人其实也非义父定的。”

“好象,是‘他’的意思…”

曹奉孝神色一紧,道:“是‘他’?”

曹仲德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曹奉孝轻叹一声,一躬去了。

他去后许久,曹仲德兀自端坐亭中,直又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方低叹一声,负手去了,口中却犹还在喃喃道:“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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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卷出一个响鞭,那看上总已有了五十来岁,满面风沙的车老大,扯开嗓子唱道:

“一出玉门关,泪水流不干,一出玉门关,黄沙望无边。”

沧桑的嗓音,配上沧桑的面孔,唱着这沧桑的曲词,本就该烘托出一份苍凉,一份空漠,可是,很遗憾,正懒懒的趴在马背上的云冲波,却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黄沙…二十年前或许是这样,可现在,在这西去驿路上,却只见得万千垂柳夹路而进,虽已时值深秋,仍是深绿浅翠,交映一片,间或还夹着几声秋虫嘶鸣,那里有半点沙国肃杀之气?

马蹄声响,本来游走在后的扈由基催马上来,与云冲波并辔而行,笑道:“冲波,你可是有些失望么?”

云冲波挠挠头,笑道:“是啊。爹从小便好说西域旧事给我听,十几年耳渲下来,我虽然未见过,可自觉也算是想象得出,那想到,现在一见,完全不是一回事吗!”

扈由基摇摇头,笑道:“但,冲波,你爹并没骗你。”

“二十年前,这里,的确还是茫茫戈壁,死一样的茫茫戈壁哪…”

二十年前,赵统领兵西出,来到西北大漠,深感气候干燥,寥无生气,部卒更多水土不服之事,遂令所率大军,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带和近城道旁等处遍栽杨、柳、沙枣等树,名曰“道柳”。以求防风固沙、巩固路基诸用,凡所到之处,无不植之,更制令护之,严加执行。有道是军令如山,谁敢不行?大军西征数年下来,累计植木数十万株,竟在万里风沙中生生造出个连绵数千里的翠绿帷幄来。而旧日往往横扫百里不停的狂风沙,也被这些个交错绿网所缚,安分了许多。当地百姓起初虽不习惯,但后久终蒙其利,方知为功,于是更加呵护,不肯伤伐,竟是不称“道柳”,皆以“统公柳”呼之,便是后来赵统获罪之时,也不肯易口。

“只是,我们当年东归时这些树还未怎样长成,虽有些粗壮的,也终显得稀稀拉拉,今日复见,才真有了当年统帅所冀规模,只可惜,统帅,他却已不能亲眼见着了呢…”

好奇,却没有发问,虽然,云冲波对这个话题其实极感兴趣。

自小以来,云东宪给他说古,只要讲到东归之后,便再不肯言,而若是提到赵统赵广后事时,更往往莫名发怒,情绪郁郁。

但,此刻,他还有着别的疑问。

“可是,水呢?”

西域地瘠乏水,早是共识,若不然,也不会黄沙茫茫,人烟不旺,云冲波出塞不过几天,已深知厉害,既如此,这几十万株杨柳树木,却又是怎生活下来的?

“问的好。”

带着骄傲的笑容,扈由基将手指向远方,云冲波沿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些高两三尺,如土丘般的东西连绵蜿蜒不断,却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这东西,却是广帅的功劳。”

“冲波,坎儿井这名字你或者不知,可在这金州地界,它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原来这坎儿井本是金州土著旧创,因为金州一带日烈雨稀,才想出这个主意,穿地数尺后,方横凿为渠,直到地头田间方才导出明渠灌溉,却只是一家一村的小小规模,后来西征军驻扎期间,赵广心忧无水,在民间访得,大为激赏,于是奖劝军民,增穿井渠,纵横相连,又集匠人能者,共定规格,颁于民间,数年之内,开浚新增大渠一千余条,虽不能真将黄沙化为绿土,却也颇有助于人口城池增殖。

“所以说,当日大军东归之时,统帅就曾说过,扫平项楼逆王虽然为功,却不若看到这坎井千行,道柳万株,那才是更加的兴致勃勃,胸怀大畅呢!”

云冲波听到这里,不觉道:“爹曾教我说,古之善战者,不以杀伐为功,而以民生为计,两位大帅胸襟如此,真是堪比古之名将了!”

两人正说的快活,朱问道却提马上来,慢声道:“古之名将?那也对。”

“功高名将,到后来,可不就是十个倒有七八个要落罪受屈么?”

一句话,似是利斧般把愉快的气氛蓦地砍断,云冲波突然就觉得有些个不知该说什么话好,扈由基更是神色一暗,语声噎住,将马头圈回,低声道:“我去后面照看一下。”匆匆去了。

朱问道却也没和云冲波闲话,只看了看他,叹口气,也将马带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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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前的夜会中,五人最终决定西来,云冲波自也不会闲呆在家,而在以何种身份北来的问题上,几人颇有分歧,最终还是依照徐人达的意见,不作任何掩饰的,以真名西来。

要知自当年五人分手后,为官者有之,入幕者有之,归耕者有之,十余年来,各各的身份习性都已有了极大差异,若强自妆作一队人马,扮成商队镖师之属,必是破绽百出,倒不如坦坦荡荡,只说是年长思旧,西访故地,反而谁也没话可说。再者说,当年征西大军中原就有三成军马留镇金州戍边,十几年下来,虽早过了轮值之期,却也有许多无家士兵不愿东归,在当地成家,当中颇有五人旧部,徐人达已寻访到其中十数人住址姓名,只消一一走访,自可将当地情况询得,又不致引人疑心。

“而且,据说,当年与问道最为相得的那个姓胡的伍长,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小生意人,但暗地里,却很可能是太平道下层的一个重要人物呢。”

当徐人达淡淡笑着这样说道的时候,一直坚持认为最好是妆成商队的朱问道也终于将自己的意见放弃了。

入夜后,一行人找个了背风处落宿。不一时,早将大车停好,帐篷扎住。原来金州地阔,不若中原,往往百来里不见大城,常常要露宿野外,却喜几人出身军伍,与这等事早已驾轻就熟,全不放在心上,反是云冲波,从未有过这等经验,虽热心,却还是帮得倒忙多些。

用罢晚饭,几人各自歇下,这一晚却轮到云冲波守夜,

抱支长枪,一个人蹲坐在火堆旁,云冲波只觉得百无聊赖。他本就不好饮酒,此刻身负守夜之责,更不敢大意,只将扈由基白日里射的两只兔子在火上翻烤,预备留做后半夜云东宪起来值夜时吃。

自幼里随云东宪走猎檀山,诸如烧烤腌剥之类的事情,在云冲波当真是连“小事”都算不上,以极为熟练的动作翻动的同时,云冲波的心思,连那怕是十分之一也没有放在手中,翻来复去的,他仍只在想白天的事。

自出发以来,似白天的情景实也发生过不止一次,洋溢着豪情与快意的追忆中,突然提到了东归后事,而跟着,立刻,奇怪和讨厌的“安静”就会出现,“黯然”这东西,就会在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浮现,而若是徐人达也在,一种类似与“愧疚”的感觉,也能很方便的自他身上探知到。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啦?)

手上忙着翻烤,心里充满疑问,几乎到了出神的境地,直到脚步声在他后停住和一声刻意的咳嗽声传来时,云冲波才猛然回过神来。

“四叔,您还没睡吗?”

“唔。”

答应着,朱问道在云冲波身边坐下,将火拢了一下,加了一根柴,那火头立时旺了许多,呼呼的舔着,已烤至半熟的野兔表面顿时焦灼起来,云冲波忙抬高了些,却已有几块地方发黑了。

朱问道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拈着根大指粗细的枝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将火堆拨了几下,方道:“冲波。”

云冲波早觉心里奇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马伏波等四人中,他与扈由基最为投缘,与马伏波相处的也不错,与徐人达朱问道两人相处时,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朱问道唤了一声,却又不开口,仍是慢慢拨弄火堆,过了好一会儿,方道:“你…可是觉得有些奇怪么?”

“东归回来,终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你三…三叔,又为何会弄到这般田地?你想不想知道?”

云冲波心底一阵激动,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冲动,只低声道:“小侄确想知道。”

朱问道对他的反应似是甚感意外,抬眼看看他,温声笑道:“很好,智者处事,便当举重若轻,镇之以静,万万不可过急。”

方道:“左右我也睡不着,有些事情,便说于你知道罢。”

复又叹道:“其实可也真没什么可说的,斯情斯景,这几千年来,也总上演过几百次啦!”

朱问道的口才其实是相当不错的那一类,简单、清晰、有亲和力,很快的,二十年前的旧事,已被他勾勒出了一幅相当清楚的图谱。

其实,正如他方才所说,这样的事情,在大正王朝四千年历史上,真得是不胜枚举到了不值一晒的地步。

功高震主的大将,暗怀嫉妒的同僚,心地幽深的权臣,性格偏忌的君主,贪利又或畏事的部下,所有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后得出的结果,是任何一个熟知大正王朝历史的人也都猜得出的。

“可,还是不对啊?”

困惑的皱着眉,云冲波还是感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与历史上众多手拥兵权的元宿大将不同,赵统赵广并非兵部大员,亦非一方镇抚,仅是在挂帅出征时才拜将领兵,换言之,在东归入京之后,他们就已将兵权纳还,连调动那怕是一队士兵的力量都没有的他们,又为何能让当朝九五如此忌惮到必欲杀之而后快了?

“问得很好。”

赞赏的看了云冲波一眼,朱问道慢声道:“所以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统广二帅之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姓氏啊…”

(姓氏?)

完全不明白朱问道在说些什么,云冲波早被弄至一头雾水了,忽地,灵光一现,失声道:“难道说,二帅之姓,并非凡赵,而是帝赵?!”

朱问道愣了一下,大笑道:“好,好,孺子可教,真是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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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姓。

不载于百家姓中,它便是大正王朝四千年历史上最为高贵,最为威严和最为可怕的姓氏。

四千年…长到可以令任何记忆也都“变形”和“轶失”的时间,却也再三的强化了一些“认识”,一些未必“正确”,更未必“理所应当”的认识,一些即使是最低层的碌碌小民,也都和金銮殿上的朱紫冠戴们一样清楚的“认识”。

帝姓世家。

能够主宰和统治的,只有,帝姓。有资格压迫和掠夺的,只有,帝姓。

一个同时也创造了“夏人”和“大正”这些名词的姓氏。

四千年前的大地,没有统一的称号,没有浑一的民族,只开拓了约得今日五分之一规模的土地上,居住着不到今日十分之一数量的人口,而如此之小的世界和如此之少的人群,却还分做大小数百族,终日相互攻掠,那样的日子,已然持续了八百年之多,期间,没有那族势力曾经成功控制到大地那怕是五分之一的面积,也正是为此,在日后的史书中,这一段“黑暗岁月”没有任何年号,唯以“战国”二字纪之。

将那乱世结束的人,本姓姬,名轩辕,乃是当时割据天下的七十部族中的“夏族”之长,记载中,他是史上第一个达到第十级顶峰力量境界的人,一个已几乎踏进了“神”之领域的人,而事实上,在他自己的心中,则早已将自己视同神邸无异了…

还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他已设法制订出了种种将自己的地位“固化”和加强民众对自己之“崇拜”的制度,对此,他更倾注着和对前线战事及后方文治同等程度的“热情”与“精力”,并从中收获巨大的满足,一个很有名的例子是,在统一过程的最后阶段中,应丘家之长的建议,他定下“君臣之仪”,将自己与那些同甘共苦数十年的部下间的距离拉开到巨大的地步。在首次可冠以“庄严”之名的朝会后,据《起居注》所载,他得意忘形,对左右侍者道:“吾为长上数十年,至今方知其贵也。”

统一天下之后,姬轩辕的“自信”与“自大”均高度膨胀,原先的种种尊荣已没法将他满足,最终,他决意以传说中开创天地的大神“正帝”为托,定国号为“正”,名国都为“帝京”,而自认功盖天地,古今无双的他,更觉得“姬”这个姓已配不上他,于是易姓为“帝”,自称“帝轩辕”,也便是大正王朝的第一任“帝皇”。而随之而来的强化宣传,更将一个“认识”牢牢固化入大正王朝的千万生民的心中。

唯帝为尊,帝统天地。

但,未能如帝轩辕的所愿,“岐里姬家”的治世并未能持续到千秋万世,愚化的宣传虽能将民众控制,却没法将野心者的欲望冻结,当帝家的统治开始松动时,强有力的世家们,便开始在水面下蠢动和翻腾。只百多年,天下又复陷入动乱,约莫二十年的纷乱之后,“岐里姬家”的统治崩坏,“英峰陈家”取而代之,成为大正一朝的第二代统治者。

但不知道该算是可悲还是可笑,虽然能够将姬家的统治掀翻,却无能改变姬家百多年宣传的硕果,在起兵的过程中,陈家的统治者便不止一次的对此深感痛切,最终,为了更快和更多的将人心收拢,在集合了众多谋士的意见之后,陈家家主陈我存毅然决定,更姓为帝!

在一出盛大的仪式之后,陈家向传说中的天神、地神、四方神灵,更向着天下百姓宣称,天意已更,帝姓归陈!

果如所料,这便是在姬家已摇摇欲坠的统治上插进的最后一刀,连唯一能够依靠的“神之衣裳”也被剥夺,很快的,姬家的全面崩溃便如陈家谋士们的预料到来。而在那之后,是因为感受到了这样的确有着极大的方便还是同样沉迷进了这无尚荣光的诱惑不得之知,人们可以知道的就是,“英峰陈家”的初代帝者,帝我存,不顾左右的强烈反对,将之前那“权宜”的想法改变,更颁告天下,称自己本为“神之苗裔”,所姓本就乃是“帝陈”而非“凡陈”,而自那之后,此举俨然制度,代代王者皆乐此不疲,大正王朝四千年历史上,先后有二十八姓世家入主尊位,竟是无一例外,全数搞出个盛大仪式,易姓为帝,帝统天下。

所以,约莫生存于两千七百年前,被目为整个大正王朝历史上最具“智慧”的三人之一的“青牛先生”周化蝶,曾在天下更替之后,淡淡说道:“何曾有易?不过是帝家兄弟自行换庄坐坐而已。”便继续以着一种极为淡淡的态度去观鱼博弈了。

至于“帝陈”,“凡陈”之说,原是帝我存当日神化已身之说,随口为之,并未认真考据立说,然而,正如任何长期存在的事物最终都必然会“制度化”和“规范化”一样,“帝姓制度”走向“规范”的脚步从来也未停止过,特别是,当一些“有所图者”发现到从此可以得到难以想象的巨大好处时,这就更成为数百年间学界最为热闹和激烈的话题之一。

“所以说,要将某个学术专题精研的话,一个官位的诱惑就比一百位名师的努力更有作用。”以着一种极为冷漠的口吻说出这讽刺的人,名为周召,本是翰林院的一份子,而最终,他也以“掷笔击案仗剑起,书纸之前无丈夫!”的豪言及率三十骑死士破阵劫酋,勒立盟书的惊人之举达到了留名于大正王朝史书的目的。可在史书上,他的地位却远远逊色于另一个人,一个他的同僚,一个在他掷笔而去之后,只笑了笑,便在一片纷乱和嘈杂中~将他的桌子整理干净,然后继续悠悠的研读自己笔记的人。

姓董名方舒的这个文弱儒者,虽然一向也不被“尊重”或“看好”,可当周召带着一身伤口归乡养老时,他却已成为天子口中的“先生”,和得到了洗马东宫的巨大荣誉。

因为,他是将持续了将近六百年的争论终结的人,潜心帛书二十年,他著出《帝说》一书,更尽卖家产,问贷亲友,得千金为贿,赂帝左右,使得呈帝前。

当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怒斥或嘲笑他的愚蠢时,他却仍只是悠悠的一笑,便复又安然读书去了。

而后面…后面的事情,便是每一个大正王朝的读书人也都知道的了。

天门洞开,昭告四海,宣示着他已成功将帝者说服,而当九天之上连续降下三道圣旨来强调和确认《帝说》的官方地位时,任何对此书和董方舒的质疑便都如冰雪逢阳,立刻的,消失无踪了。

自那以后的三千年间,将与帝姓制度相关的一切名词均详细铨释和定下规范的<帝说》成为大正王朝的官定经书之一,与其它据称皆是“圣人”所著,一字不可更移的《十三经》并列,被刻石为碑,分送各地,即所谓《钦定十四经》。而董方舒本人,更是得到了堪与儒学诸祖配祭的崇高地位。

…历史,它常常是荒诞和酷爱恶作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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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帝赵”与“凡赵”的区别,在《帝说》中,是这样界定的:

皇者、诸皇子、及诸同胞兄弟可异帝姓,未出三服男丁,不可直异,可称之“帝赵某某”,三服以外,皆冠赵姓,不得更易。

“统广二帅,本是赵家远支,虽然勉强勉强列入三服,却是极小一支,一向也是受气有份,沾光无门,是以二帅自小也都没将这事多么看重,仍是以赵为姓,未加帝称,时间长了,更是没多少人知道,往往以为他们就只是寻常凡赵罢了,便连皇上也不大清楚。”

“可,二帅西伐,大胜而回之后,这事情,却终还是教宗人府查明,报了上去。”

纵然兵权纳还,但两人在军中仍有极大的影响力,在官场民间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视,若是寻常老将,那也罢了,但此刻,当知道两人同样有着自称“帝赵”的资格时,一切,便完全不同了。

“所以,二帅就?”

“对。”

黯然的拨着渐渐变小的红烬,朱问道低声道:“风波异,人情薄,忠者授首,能者断魂。”

忽又惨笑道:“说来倒还是托了徐人达的光,若不是他,当日我们兄弟几个也势必尽受诛连,又怎能无痛无灾的活过这些年了?”

却不肯再向下说,只道:“冲波,夜了,你去睡吧,我代你守着便是了。”

云冲波也知道此刻自己确已不便再留,答应一声,起身去了,走了几步,却终又站住。

自出发以来,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心中,却总不知该如何问,和向谁问,但今夜,在这样的交谈之后,他觉得,一些东西,在他的体内翻腾和冲动着,让他没法压制。

“四叔,我还想问一件事。”

“那天我进屋时,你们已说了好久,所以,有的事情,我没有听到。”

“我想知道,既是当年你们都是寒心而隐,那,为何,你们现在又会要回来了?”

听着云冲波的疑问,朱问道的嘴边,泛起了奇怪的笑意。

“承诺,冲波,让你爹,你二叔,我,和你五叔肯于回来和努力的,是一个承诺,一个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却也算是一点希望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谁的承诺?)

得到了一个答案,却带来了更多的疑问,可,自小就行猎山野的云冲波,他观察和分析的能力,一向就是非常之好。

当朱问道的面上写满倦容和身躯向下佝偻的时候,云冲波,他便知道,此刻,安静的离开,就是比继续盘询更为正确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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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终于来了。”

矗立在黑暗中的,是一名身高超过九尺的彪形巨汉,赤着上身,双手抱胸,卷曲的长发披过肩头,腰间以一条厚厚的牛皮钉带勒住。

“一切尽如‘先生’所料,会令咱们完颜家的权势更上层楼的‘访客’,终于来了。”

“咱们‘黑水八部众’的力量,也终于得以发挥,得以让这些愚蠢自大的夏人知道一下了。”

“告诉我,嵬名,现在的你,是否和我一样,兴奋莫名了?”

被他称作”嵬名”的人,身高只得七尺有余,钳发左袒,披着身羊皮袍子,听到问话,他只是淡淡一笑,道:“窟哥,莫太兴奋了。”

“记着,在先生的谋画中,咱们只是打打头阵的小卒,最重要的,是要引这些人去到’那儿’,将水揽混。”

“若要误了先生布置,咱们两个,可是担待不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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