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仍然钳制着她的左臂,令她芳心跳跃,难言的跳跃。
瞧见她美不胜收的姿容,一双夜幕里都生彩的琼眸,嵇浒真不忍心令她为难。然,事关紧急,如若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渴盼的双眸似乎就等他言明一切,从今往后至少还有位可信的男子待她一如往昔。
“沁姝,你也历经一番,应该懂得世事无常,人心叵测。是否在你眼中我与楚楚必然成婚,而钱叔叔也会一如既往善待我?”
“此话怎讲?”
“如若说我的面相讨喜,令钱叔叔高看,只怕是外人的错认,实则并不简单…”
越说越令人不解,沁姝不禁傻愣愣,眨也不眨琼眸就等他道出个所以然来。
而窥看的庄禹都云里雾里,他也在等着嵇浒说出真相呢!
按说钱府尹庇护嵇浒已经到了敢于开罪皇家子嗣的地步,嵇浒却说钱府尹的不对来了,看来另有文章啊!
嵇浒情知说及他只在意沁姝,与楚楚磕磕绊绊令楚楚伤心而决绝他嵇浒始终无法婚配的话才算意料之中。然则,他突兀说出钱府尹就可知晓事情绝不简单了。沁姝大感意外才不出嵇浒所料。
“我本不想让你也牵涉其中,可事关家父生死,我…我不得不寻你踪迹,沁姝,我…”
“究竟怎地了,说出实情吧!怎会与你父亲干系?”
此言一出,庄禹心底估摸了个大概,只是沁姝一时理不清思绪,但她猜到嵇大将军恐怕有难了。
此时,嵇浒才松开手来,一脸无奈,抬眸远看夜色苍穹。
如此熟识,仿佛昨个,在应天漏闾那草屋之处。睫翅眨了眨,她等他,她瞧他,一股心酸和悲愤。
不言不语,只有叹息,看来真真难以启口。
“你说,嵇公子寻我不仅仅为了闲叙往日的种种交集,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他点首,而她出乎意料的竟个伸出柔荑反钳制他的臂膀。
一切都变了,她与庄大哥的恩怨想来难以化解,他一心追蹑的女子心到伤处,起码他还能令她可信。
今时不同往日,变故的不止庄大哥与沁姝,他嵇浒现今遭逢的艰难已经到了不得不指盼沁姝襄助的地步。
一个苦命的女子遭遇接连,被七皇子蒙骗至此,好赖不必有求于七皇子,沁姝若动了离开的心思,迟早会成事的,但,嵇浒的艰难指盼沁姝襄助,沁姝则受制于七皇子更深,逃脱魔掌可有最后的一丝机会?
“唉!”他叹息。“好,我就表明来意。沁姝怕是不知我与楚楚去岁年前翻脸的实情,不妨说出真相你自然明白。”他吞了口涎水再道:“本来我已经无路可退,钱叔叔的逼迫,夫人的亲自操持,就算你与庄大哥不能一道。争奈谁人料及一封书函送去钱叔叔手中,原先直言剪灭襄龙教的他也不再提及,我与楚楚的婚事更是作罢。”
“啊?”一封书函就令钱府尹作罢了婚仪?她往最坏的想也不过就是嵇大将军遭遇了什么,但嵇公子如此的男子,文韬武略兼具的贤才钱府尹就此弃之?
“想来你也明白了吧?严父遭七皇子、勤惠妃构陷,去岁年前就已经革职查办了。钱叔叔得此消息便不再见我,连同楚楚她…她对我冷言相向,说我对你旧念不忘,她不会允准一个心中还有旁个女子的男人做她的夫君。哼哼!推脱之词而已,又能蒙蔽得了我?我一怒之下快马加鞭回赶京城。近日家父就要被押解回京,我也查出你的匿身所在,故此赶来相求…相求…”
须臾,她亦猜出他的来意,他为了他的父亲来求她襄助而已!
她明了了,嵇大将军再神武,可开罪了皇家子嗣,七皇子只消在勤惠妃那添油加醋,勤惠妃吹枕边风去皇上耳畔,嵇大将军除了丢官受累真的无路可逃。
不该!嵇浒好赖也替皇后干事,嵇大将军乃是他的父亲,也即是说嵇大将军归顺皇后一党,如今嵇大将军遭难夏皇后岂能置之不理?“你没去求见皇后?”
“皇后娘娘岂是我这等卑微身份的武德将军能轻易见上的?其实,我已经书函一封去求情刘公公,沁姝想不到吧?刘公公竟个回复毫无法子襄助,不理不睬。沁姝,人心叵测,严父受此灾祸都是因着我的缘故,走投无路,我唯有赶来见你…”
坦然可见,嵇浒是想求助她去七皇子那讨个情面啊!
这算什么道理?胸襟坦荡荡的年轻俊雅男子为今竟然也低头托付一女子替他处事?
都怨心思不纯,失去庄禹还奢望嵇浒会同她成就一番境遇,羞羞羞!
转过身去,思虑缠绕,事关紧急,也事关自个能否成行。有求七皇子多一回便多一番险况,自个能否全身而退真不好定论。
不可评断,但庄禹躲在一隅全数听了个真切,这世道果然变幻莫测。
紧握双拳,他雄傲的心间有股冲杀之力,若是能为嵇浒贤弟出份力必然不在话下。
但,他此刻还能做什么?愿同嵇浒贤弟同心戮力黼黻钱府尹对付七皇子,偏生方才嵇浒贤弟的话令人猝不及防,历来珍视嵇浒贤弟的钱府尹也会临阵变节,他与嵇浒贤弟可有必要再为了什么正理而罔顾一切?
如今的嵇大将军遭逢为难还不清晰?七皇子始终是皇家子嗣,万万招惹不得!
真到了曲终人散,什么替民除害,同心同德对付襄龙教都成了笑话而不顾大义?
终于,他撤步,他该归去茅屋那,今夜必然是嵇浒贤弟与沁姝的,他庄禹不该留在此处,哪怕嵇浒贤弟和沁姝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都说男儿当顶天立地,对待襄龙教这险恶的邪门歪教,为民除害才是大英雄所为。
他庄禹不正是庶人心目中最厉害的大英雄吗?他怎会退缩了,不想再对付襄龙教了?
为何?人世间的种种变故由不得人?
他钦佩项莽的本事,愿同项莽暗地里交集不假,可他对襄龙教的行恶做派从未瞧得起过。他不会放过襄龙教,更不会放过江无形。
燃着了膏烛,茅屋光泽立呈。呆呆无语,也不想自言自语。沉默寡言,赶来京城之后的他就是这般度日每一个昼夜。
本想见上沁姝任由沁姝处置他这个令她痛不欲生的罪恶男子,孰料嵇浒的突兀现身,乃至嵇浒贤弟的遭逢,他庄禹彻底心思凌乱。
退去衣裳,着中衣而入衾被之内,他该思忖许多,直至无力、疲乏…
醒来之时已经日光斑驳,起身,每日如此,盥洗干净,他行步去了院中。
哎呀!昨夜就不知嵇浒贤弟同沁姝可说好了,沁姝可有好法子说服七皇子莫再对付嵇大将军?
又想知晓一切却又不敢现身令沁姝得见,实在悲凉都无法消散。
晨风送爽,粗略用过早膳,他主意已定,换了身干净衣裳,他该去的地方也不用多疑。
撇嘴一笑,眼前仿佛就是嵇浒贤弟当面,他见嵇浒贤弟好言规劝,既可解救嵇大将军,又能与嵇浒贤弟再度戮力同心。
不错,他将力劝嵇浒贤弟别再替夏皇后卖命了,不值当!
为了嵇大将军,嵇浒再度归顺七皇子又如何?不至于家破人亡才有活路。
山林蜿蜒,行步却极快。他打家劫舍,绿林中人自然是习以为常,穿过山腰,他心不甘图谋再多偷偷瞧一眼沁姝的芳踪,而后便去查探嵇浒贤弟的下落。
还是昨夜的那一隅,偷窥而去,居宅一片安宁,仿似无人一般。
沁姝不会再出来了吗?多想暗中瞧上一眼啊!
又着些守株待兔,而始终不见沁姝亦未瞧见居宅门前异动,难不成今日七皇子琐务缠身,不便来此?
他太过思念心爱的女子,脚步不听使唤,右臂都微微颤动,左掌压在软剑剑柄之上,决心下,万一遇上七皇子的人马就力拼一番好了,若无碍,哪怕偷偷多瞧一眼沁姝即立时离开。
果然,居宅精巧,比之古香居更为华美,因着他庄禹攀援而上,一颗百年老树成就他翻过墙壁,他轻易就潜入了居宅之内。
花花草草,满院飘香,涉入其间才知七皇子的用心,雅致的别苑就为了女子而布设。
敏步且小心翼翼,防备不测格外慎重。虽然白昼里潜入别苑,他也只求再睹一眼沁姝而后离开。
没入院内一繁草之中,锐目查探,耳听四方。窸窣动静,他知有人来此,遂动也不动,伺机再起身。
慌慌张张,竟然是两小丫鬟,一壁同行一壁闲话。
一黄衣丫鬟对粉装丫鬟闲话道:“昨夜那男子来历不明,你猜会不会是庾小姐的旧相好?”
粉装丫鬟接话道:“我猜不像,听闻那庄禹生的魁梧健壮,可昨夜那公子消瘦清俊,我猜必然不是庄禹。”
“哦?庄禹什么模样我们可没见过,只听说而已。但七王爷交代过,一旦察觉庄禹来此需尽快禀报,你说我们恰巧瞧见了,该不该禀报七王爷啊?”
“不急,七王爷又不知晓你我二人瞧见那位消瘦的公子。依我看,咱们这儿布设机关重重,那庄禹胆敢偷偷跑来,只需启动机关他必死无疑。你我就算想在七王爷那立功,也得瞅准了机会。”
“嘿嘿!”一笑,黄衣丫鬟点首认可。“也是!那就暂且不禀报七王爷好了。”顿了顿,黄衣丫鬟嗤笑道:“七王爷还真痴情啊!一个破败了的女子却视为宝贝一般,假使勤惠妃知晓真相定然阻止七王爷同庾小姐交集的。”
“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七王爷有真命天子之相,文才武略非同一般,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这等卑微的下人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力效命七王爷就好,万万别打勤惠妃的主意,小心惹出事端万劫不复。”
“好了,好了,我自然不会去告密,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事有转机,但那样的话还轮得到你启先?”
两小丫鬟“呵呵”偷笑,又是一程迈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