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忧襟贯串。独守一隅,双眸含泪泪未干。
到底做错什么了,老天会狠狠严惩他这位庶人英雄啊?想他积善积德,从未舛误,唯独错杀了沁姝的二位哥哥,一切真相被揭露,他这位庶人大英雄就此在沁姝的心中留下的只有仇恨不共戴天。
他不甘心,朝来项漭所指的地方,七皇子将庾沁姝藏身的居宅这儿。
对月愁更愁,他料不及此刻的庾沁姝亦惆怅不散。
四下阒然,一片安宁。仿似世外,此处就一座居宅。
七皇子身份显赫,这一居宅自然能选址佳处。外人轻易难察觉,一个人就在门前呆呆望去。
不知怎的,她近来总是这般喜爱远远望去,空空荡荡,无所指盼,心如沉水,无波无浪。
向时,庄大哥得知他自个亲手搭救的段虎贤弟就是嵇浒之后曾在岩岫之外的白石之上愣愣不知归时的呆望;也记得儒雅的嵇浒在陋闾茅屋门前的望去天地旷远的深思。
今夜,两位为她而争夺、谦让的年轻才俊就不知会在何处?庄禹赶来京城,但藏匿之所七皇子也查不出,而嵇浒与楚楚撕破了脸皮倒地为何一时无法尽数猜出。估摸着是为了她庾沁姝所故,仅仅一种猜测而已。自此,嵇浒哪里去向七皇子也未告知她庾沁姝。
真不知二位旷世年轻男子会怎样?都会厌弃她这位失身的女子吗?庄禹“奸贼”就怕她沁姝知晓一切真相之后的反击而赶来京城刺探的吧?也是一种猜测而已。
不是,她不信庄禹仅仅为了刺探,她情知庄禹的脾性。到如今,庄禹敢来京城就想向她负荆请罪定然而然。
玉泪说来就来,藏不住也无惧,空荡荡,远方叠嶂山峦,近旁下人丫鬟们都安然入寐,只她一人而已。
“大哥、二哥,就盼你们在天有灵,有朝一日妹妹必定手刃那庄禹贼人替你们报仇雪恨,妹妹我…我…我绝不会贪图富贵,一旦报了深仇大恨就去一处无人的地方,终老都不悔…呜呜呜…”
她默默念叨的话犹如尖利的刀尖扎入庄禹的胸襟,比之项漭残刀的伤害更深。他痛不能自己,强忍一腔悲伤,他能说什么?此时此刻,他该看穿沁姝的怨恨有多猛烈。
还来得及挽回她破碎的伤心吗?怕是不能了!就凭沁姝口中所念出的怨恨!
到了这一步谈何愧疚都迟了,早知畎渎遇上沁姝就该狠心杀之,无人追查三位猎夫失迹他庄禹便永在庶人心目中成就大英雄、庄大善人。
念头一闪而过,自责顿起。沁姝算得上老天爷的又度恩赐,自个竟然心生歹念,实属罪过。
即使天下间没有沁姝这位女子,那迟虎呢?他可是庾胜的拜把兄弟,也会留心庾胜下落的,败露迟早而已。
杀人越货,往昔杀的尽皆为富不仁的人,错杀三位猎夫切非他庄禹本意。天意莫测,好事多磨,一场恩怨交集,就看最终结局,说不定皆大欢喜,他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都难说。
拨开障目的枝叶,两道盼而不能的眸光无奈地望着她。
细微的举动瞒过旁人却难瞒过沁姝,她也是练家子,身怀武艺的奇女子。
“谁?”敛去悲伤,精厉的琼眸就射来。
大意了,总要相会的,虽然犹豫不决,也罢,就现身吧!
方欲迈步,耳畔窸窣响动,林中燃起了一道弱弱光芒,一只火燎瞬间点着。摇曳的光火拖动,那人亦步履坚实朝向沁姝而去。
圆睁双眸,定定随之那人的行进瞧去谁个。
须臾间,一阵晚风滑过,那人衣袂飘荡,侧颜护住火燎的时刻,真容若隐若现已经可辨。
是嵇浒贤弟,他竟然也在密林之中藏身呢!
“许久不见,一切可好?”嵇浒犹若行云流水,出了密林,近至沁姝身旁。
“嵇公子,你怎会在此?”又惊又喜,她的面色呈现。
晚风太滑,温软于心。嵇浒微微点首,火燎之下呈现的男子如同昔日,俊朗的鲜有匹敌者。
他的双眸亦和煦安逸。“我多番打探,又查看地形,今个趁着七皇子不在的时候就想同沁姝见上一面。”
此话一出,沁姝面色现囧,赤唇启开。“你都知晓了?我…”
熄灭火燎,仿似深邃的双眸被沁姝瞧见而心虚,如此他则盯着她。“沁姝的遭逢我自然知晓…”倒是嵇浒言罢低垂头颅。
他该愧疚,明知庄大哥杀死了沁姝的二位哥哥,为了庄禹他竟然守口如瓶,视沁姝的期盼于无有。
月余的敛心静养,她也左右思虑了多番,也看破了尘嚣的是是非非,她不过一平凡的女子,立于世间,苟活这许久。
总有心去辨别真真假假,善恶对错,现今反而身陷其间,自个都无法脱离。
“走吧!去屋里说话。”她引手作请。
居宅可是人家七皇子的,内里的下人皆是七皇子的耳目啊!去屋中说话岂不是自寻宣露?嵇浒迥然笑道:“好一座山间别苑,比之古香居来更加宏大,沁姝留在此处安身的确无虞啊!”
秀眉一跳,她薄斥反诘道:“你也这般看我?亏我心中的嵇公子识得大体,洞察秋毫。”
此时此刻,庄禹在一隅最为悚然,他在窥看,到底嵇浒怎会来此,到底嵇浒与沁姝会说些什么。
嵇浒自知一时言语过甚,即刻话锋回转。“沁姝的为人嵇浒最明了。不过,你久留此地就没想过何时离开?你二位哥哥的坟茔还在椒城啊!”
她眨了眨双眸,盯着眼前的依稀可辨的清俊无匹男子。“我何尝不想早些离开?我…”
“顾虑什么?”
“我无所顾虑,生死都无惧了还有什么顾虑?”言罢再也掩不住悲伤落泪。
“好端端的不该提及生死,你如今知晓了一切,无所牵挂,只剩下与庄…与…与一可信的男子结为百年之好,安逸度日才是紧要。”
“哼哼!”自嘲的冷哼从她鼻息里传出。“我这样的不自重女子还想与谁个男子百年好合?”
“你心里就真的打算弃绝庄大哥?”
“莫再提他,卑鄙的小人。”愤愤然,沁姝怒不可遏。
先是一震,立时淡定。“他行侠仗义,虽然错手杀过无辜之人,但他始终在四邻八乡庶人心中就是当世的大英雄,豪迈而仁善。沁姝,庄大哥并非本意要杀你二位哥哥,他一定有苦衷…”
“我说别再提他!”瘦弱的娇躯愤怒的充斥,她怒不可遏说道:“伪善的小人在嵇公子心中仍然是大英雄?我看他就是贼人,官府缉拿他就该早早正法,杀之了事。”
一句话令嵇浒直视着她,愣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躲在一隅的庄禹才最为悲愤,都怨在山壑之时的错乱,否则,为今的美人儿于去岁时候就成了他的新娘而无疑了呀!
她竟然怨恨他到了如此的地步,连嵇浒这位熟识的朋侪面前都能说出这等恶狠狠的话来。
闭上双目,天旋地转,最恨自个千错万错也不该的过错就是杀死了沁姝二位哥哥。世间悲凉,天地无情。无**回,否则说什么他也会善待沁姝的二位哥哥的呀!
不欲多听,他该暂且离开,改日再来不迟。
那厢边,嵇浒摇头说道:“错已铸成,沁姝何必一昧计较,倒不如…倒不如放下心结,与庄大哥见上一面问个清楚。究竟…总算你二人…”
心扉一阵阵凉意,她回道:“我不想问,也不必问,再见之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冷眸瞥去侧旁,稍稍缓了缓语气再道:“说说嵇公子你怎么会在京城吧?我…我听闻你与楚楚…你们因何也翻了脸面?”
是啊!嵇浒与楚楚撕破了脸面,可其中因由唯有他自个深知呀!庄禹方撤步,停下,他需听清楚来龙去脉。
倒是,嵇浒无法藏掖,也无需隐瞒,在佳人面前他显得无奈和心痛。
“你真想知晓一切?”
“那是自然,你与楚楚多么般配,若能夫妻成就真真羡煞仙人了哟!”
眸光交汇,不避不让,他深深盯着她。“沁姝,你太小瞧楚楚了,也太分辨不清这世道了。我与楚楚看似天造地设,实则同行却不能同归。她的眼中只有门当户对,而我的眼中却在意心中喜爱的女子。她与钱叔叔果然一对父女,脾性都相近,我如何与她婚配?”
真令人不解了,楚楚虽然有几分心机实属寻常啊!试问哪个女子不存了些心思呢?莫非傻子、愣子,那样的女子嵇浒还会入在眼中?
“天下还有比你二人般配的吗?算了,去屋里说吧!”她再度催促。
“不必,你我就在此说个清楚,防备旁人瞧见我反对你不利,一会我也该走了。”顿了顿,嵇浒再说:“不瞒你说,我与楚楚已经无法姻缘,从此陌路各行。”
“什么?你难道忍心抛弃她,楚楚天姿国色,且通情达理,又着才思不输男子,她那般的好女子你还想去哪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上有些凄凉。“你始终没忘记对我的…嵇公子,我…我不配你呀!”
“浑话!”不想嵇浒一伸手钳住她的臂膀。“你哪一点不配我了?沁姝,我不是你所见的那些富贵子弟的行事做派,我从未在意什么门当户对,我属意谁那谁就算是讨饭的女子也与我门当户对。沁姝,我不该说这些的,你与庄大哥才最般配。但,变数始料不及,我来此是奉劝你早些离开七皇子,至于往后你能否谅解庄大哥,我…我不好置喙什么。沁姝,庄大哥再错,起码他心中有你,而不似七皇子显见讨巧你,实则蒙蔽你的双眼,阴谋不轨,到那时他绝不会再留情面,犹如孟见巧的下场,你该憬悟啊!”
孟见巧,可怜的女子,被七皇子无情抛弃,到头来惨死收场。不错,嵇浒说的极其在理。
“嵇公子有心,沁姝就想知晓你与楚楚因何撕破脸面的,你肯说出实情吗?”
“好!我说,我说…我…我此来也正因此。”
已经无惧嵇浒公子会突兀说出依旧惦念着她,在她心中除去庄禹只有嵇浒了。可惜,可恨,自个清白之身就被庄禹给夺去。如今的自个已经残败之身还敢奢望什么?